魏媃衣成親十年無子,於是,她的丈夫便在婆婆的安排下又娶了一位妻子。
沒錯,是妻子。
許茹孟不願為妾,她嘴甜,會哄人,婆婆與丈夫喜歡她,被她一哄,便不忍她低人一等。她想,或許他們是想休妻另娶的吧,隻是忌諱她魏家女的身份,忌憚她的父兄,以及他們在朝中的地位,這才以平妻之禮,娶了許茹孟。
她也曾經有過身孕。第一懷孕,恰逢公公去世,婆婆不想勞累辦喪儀,隻是一味推脫稱病,丈夫又想借著喪儀揚名孝道,隻會跪在靈堂悲戚,喪儀裡外,家中內外,都是她一個人忙碌。喪儀結束後她便小產了,那是一個六個月的男胎。
第二次懷孕,她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了一個妾室打理,一心養胎,可天不遂人意。他的丈夫因為妾室的挑唆與婆婆發生衝突,婆婆衝進她的院子中讓她分個對錯,爭執間,她被推落樓閣,再次小產了。這次,也是一個男胎。隻要在等兩個月,他便能出生了,可他沒等到,她也沒等到。
兩次大月份小產對她的身體傷害太大,自此她再也沒有過身孕。丈夫起先幾年還在安慰她,這些年見同僚們的孩子一個個長大,便也開始急了。
魏老夫人握著孫女的手,笑看向寧安。“寧王府上的袁大夫,精通千金方,不知可否請袁大夫為老生的孫女看看。”有孩子,夫妻之間才會有條線拴在一起,無孩子,散了便也散了。
寧安還未說話,魏老夫人便又道,“讓袁大夫過府總歸也是不太方便,不若約個時間,老生帶著孫女們過去。”
如此一說,倒是讓寧安無法拒絕了。她笑了笑,“袁大夫是王爺的幕僚,隻聽從王爺的吩咐。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此事還是要王爺應允才行。”
她知道魏老夫人是什麼打算,前些日子老魏相上奏,想要用這麼多年的功績為孫女求一門婚事。不求嫡,隻求寧王側妃之位。皇上沒應允,也沒拒絕。隻是道“側妃有二,如今寧王側妃之位並無空缺,若要入寧王府,隻能以姨娘的身份。”老魏相不願,此事便擱置了下來。
她不明白,京中無數男子,為何她偏偏就要纏著她的王爺不放。難道做寧王的妾好過做妻?
寧安對魏老夫人道,“此事我會同王爺說的。”
魏老夫人含笑,她胸前掛著一枚琉璃如意,如意之上,綁著流蘇,靜靜蜿蜒而下。寧安認出,那是禦賜之物。
魏老夫人見她看著如意,便笑道,“這枚如意,是皇上禦賜,老身十分喜愛,幾乎日日戴在身上。”
魏媃衣輕輕啜了一口茶水,恭順道,“如意如意,事事如意,萬事順遂。”
魏老夫人點點頭,“老身老了,也不知能活幾天了,也不要什麼事事如意,萬事順遂。”她伸手將如意解下,綁到了魏緇衣的胸前,意有所指道,“隻願老身這兩個孫女能夠事事如意,萬事順遂。”
寧安含笑不已。“不過一柄如意,魏老夫人何必說如此傷感的話。”她的笑,篤定而從容。“王爺日前送了我九九如意,保我與兒女事事如意,萬事順遂。”九柄如意為一盒,九盒八十一柄如意。“杏文,你同阿紫回府一趟,拿上一盒來,贈給魏老夫人。”她轉身便吩咐杏文,“如意雖叫如意,初始也不過隻是做搔杖之用。”手所不能至,搔之可如意。“如意如意,人生順遂如意,在於己,而不在於‘如意’。”
白錚錚看了一眼寧安,又看了看魏老夫人,對寧安道,“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她言語之中含有微微指責,“咱們雖然不信,也不可輕視。”要知道,許多事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與王爺不信‘如意’的說法,我倒是有些信的。”
寧安看向她,“哦?”
白錚錚一邊剝著橘子一邊道,“寧驍同我說,你與王爺大婚那日,走過城樓,有人著喪服,在城樓之上灑紙錢。”她將剝好的橘子遞給寧安,寧安擺手拒絕。她便隨手將橘子擺在了鐵網上,橘子皮攥在手中。“紅事白事相撞,總歸是不吉利的。你瞧,你與王爺成親也有十年了,前七年冷淡至極,差點生了仇恨。”
秋悅拿布巾給白錚錚擦手,不解道,“皇子成親,白事當避,這是什麼人家,竟然敢觸了咱們王爺王妃的黴頭?”她如何不知寧王大婚時大鬨的是魏家女,不過是順著白錚錚的話,有意而為。
白錚錚溫婉含笑,一邊擦手一邊道,“誰知道呢,十年前,我也不過髫年,一切都是聽聞,真相如何,我也不知。”她轉頭握住寧安的手,“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幸好沒有順了歹人的惡心,你與王爺雖有誤會,如今卻能夠冰雪消融,夫妻和睦,兒女繞膝。”
魏老夫人麵上笑著,眼中卻冷了下來。“寧王妃客氣,王爺送給你保平安之物,老身怎可要。”
寧安低頭喝茶,喝了沒兩口,秋悅便端上了酒釀湯圓。酒釀湯裡臥了四喜湯圓與一顆蛋,兩顆芝麻餡,兩顆花生餡,加了豬油團的,不是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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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不喜甜,揮揮手正要讓她拿下去,便見杏文笑道,“這是王爺剛才差人送來的,水晶蒸餃。”蓋子打開,四枚晶瑩剔透的素餡餃子靜靜的躺在白磁盤中,薄薄的皮裡翠綠、鬆花、彤管、凝脂,讓人舍不得吃。杏文拿起筷子遞給寧安,“王爺知道王妃不愛甜食,太子府中準備的點心定都是甜膩膩的丸子、糕餅一類,專門差人做了送來的。”
寧安心中暖意緩緩流過,白錚錚吃著湯圓道,“寧王看著糙,心卻比誰都細,瞧瞧這準備的。”
杏文轉向她道,“三夫人,夏侯大人也提前給您和小公子備上吃食了。”
白錚錚好奇,“哦?”她舉了舉碗,“這是他準備的?”
杏文搖頭,“這倒沒有。”她與阿朱阿紫以及範姑姑、嬤嬤對視,話未出便噗嗤笑了出來。“大人給夫人備下了柿子餅與蟹粉小麵,大人說夫人最愛這兩樣。”
白錚錚也跟著笑,笑完便轉向寧安無奈道,“你還說他心細,你瞧瞧他。”喜歡柿子的是他自己,夏侯一家的人都喜歡食柿子。大哥喜歡,寧安喜歡,青兒也喜歡。至於蟹粉,她是喜歡,隻是自從她有孕便沒有吃過了,伺候的侍女與嬤嬤,還有府上的幾個嬸嬸,每日耳提麵命,蟹寒涼,有孕不能用。
許窈看著她,“夏侯大人與夫人的感情竟如此深厚。”她笑道,“聽聞京中人說,夏侯大人曾有一位未婚妻,可惜婚前一日未婚妻家中遭了變故,失蹤多年。”
白錚錚淡然,拿過筷子夾起一隻水晶餃子嘗了嘗。“寧驍同我說了。”夫妻之間,必要坦誠,從旁人處聽來與親自所言,無論真假,誠意這一點便差了。寧驍既然是真心娶她,自然不會有隱瞞。若非他坦誠,新婚之夜,她也不會被他亂了心神,迷了心智,讓他得了手。
她摸著肚子,淡淡的笑了。罷了,就這樣吧。許多事情,無需想前因,也無需想後果。
心安即是歸處。
寧驍希望她能心安。
許窈含笑,“夫人便不怕日後那位未婚妻回來嗎?”
“回來又如何?”白錚錚薄薄的笑意,和煦溫暖。“總歸,如今我是寧驍明媒正娶的妻子。”
許窈追問,“夫人便不怕夏侯大人看到舊愛,心中難忘嗎?”
白錚錚看著她,“難忘又如何?”最多便是和離。若是和離,她定會帶走她的孩子,她不信旁人能善待她的孩子。她有手有腳,總歸不會餓死。
寧安道,“若是三哥同你和離了,你便來找我。”旁的不說,她那麼多嫁妝,又有一個顯赫的親娘,還怕養不活他們母子嗎。“我喜歡你,無論三哥如何,我都隻認你為嫂子。”
白錚錚笑著,“若真有那一日,我還回去給寧王妃你做飯。”
寧安忙不迭地點頭,有一說一,王府的廚子雖然都很好,但總歸比白錚錚差了那麼一點,同樣的方法,同樣的材料,做出來飯菜總是少了那麼一點滋味。
許窈道,“看來你比旁人還盼著夏侯大人的舊愛回來。”
寧安搖頭,“舊愛不過是旁人口中所言,三哥本人從未說過舊愛一詞。”
魏媃衣有些驚訝,她看向她們。不是舊愛?她還未嫁人時,便聽家中嫂嫂以及院子裡的侍女們說起過寧驍,讚他情深意重,多年不懈尋找未婚妻,蹉跎到三十多歲也沒娶妻。
皇上自從交政於太子後,便一直住在丁字街。他說他懷念先皇後,百姓讚他情深意重,與先皇後伉儷情深。而朝中,卻是另一種說法。朝中諸大臣都在猜測,皇上厭棄了皇後,才會不顧皇後的臉麵,久居丁字街,對皇後的屢次請見,均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