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餘暉醉黃昏之時,天邊霞色豔紫妖紅,玉樓金闕毫不遲疑地褪去白日不近人情的森冷鎧甲,迫不及待披上嬌女郎惑人的羅綺柔紗。
這是大齊皇宮一日之中,最嫵媚多情的時刻。
梁婠一下車,就看到宮門前垂頭靜立的宮人內侍,看情形應是等候多時。
甫一得知陸修身死、北周止戰的消息,高潛便立刻派人等在嶼陽,迎她回宮。
即便未將冊封聖旨公之於眾,她被皇帝收入後宮,已是人儘皆知。
至於為何沒將聖旨公之於眾,是她要求的。
說她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盜鈴也罷,私心裡,她是不想與高潛扯上一星半點兒的關係。
“夫人。”
才一走近,宮人內侍俯首行禮。
梁婠眉頭微微一蹙。
有宮人出列,低頭恭敬道“由奴婢給夫人帶路。”
梁婠點頭,側過臉看一眼跟著的人,吩咐“將這些東西先送去含光殿。”
伺候的人睜大眼睛,難道現在不是去含光殿嗎?
心存疑惑,卻不敢問出口,隻輕輕應了聲。
旁邊宮人垂下的眉眼有絲意外,“夫人請吧。”
梁婠跟著她從容不迫走著。
仁壽殿。
宮人沒有通報,帶著她直接入內。
此時的仁壽殿內光線微暗,晚霞映照的緣故,襯得殿內陳設都失了原有的色彩,就連置身其中的人,也一同失了真。
去的並不是往日常去的正殿,而是偏殿的佛堂。
梁婠進去的時候,太後正手持木魚,跪在蒲團墊上,閉眼誦經,好不虔誠。
梁婠隻看了一眼,便隻盯著腳下的磚石。
旖旎之色配上戒斷佛堂,莫名荒誕怪異。
宮人將她帶到,便轉身出去。
就在梁婠以為太後又要讓她等候許久時,竟出聲指了下身側的另一個蒲團墊。
“和哀家一起拜一拜吧。”
梁婠上前跪下,掌心合十,恭恭敬敬。
往日,她從不信奉這些,可現在,她還真希望漫天神佛能睜開眼瞧一瞧。
太後手裡的木魚,未停下,不疾不徐、聲聲入耳。
半晌,她歎息一聲“他是如何去的?”
梁婠拜完,直起身,“是心灰意冷自儘,亦是被我所殺。”
太後“哦?”
梁婠眼圈發紅“無論是誰,受到最信賴的人背刺,都會受不住吧,何況他那樣驕傲的人——”
木魚聲停了一停。
“倒是哀家小瞧你了,真是不費一兵一卒。”
說罷木魚又繼續敲了起來。
陸修自儘於三軍前一事,被陸氏大肆渲染,加以傳揚。
隻道陸氏一門忠烈,先有車騎將軍保家衛國、命喪戰場,後又有大司馬不堪忍受惡意汙蔑,以死明誌。
人已死,戰也停,兩國又重新達成交好協議,陸氏一連損失兩名大將,而婁氏卻兵不血刃,白撈了一個大將軍的頭銜。
如何不叫人歎惋唏噓?
朝堂上再提血書諸事,口風也變成了冤情未明,至於大司馬屍身葬在屏州與葉陽交界,稱遵從遺願,生前未能守住屏州,死後又有何顏麵再回晉鄴。
梁婠默默注視著上頭供奉的金燦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