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陶德的是一支接著一支的弩矢,突然一團模糊的黑影貼著地麵閃了進來,瞬間便到了麵前。陶德無法捕捉對手的動作,隻能看到隱約的幽光劃向自己的胸腹,他毫不猶豫執劍斜劈。澎湃的力量推動長劍疾斬而出,劍身在空氣的擠壓下沒有絲毫抖動、變形,強勁的氣壓帶走劍身上的淤泥,露出無堅不摧的紫色,粘稠的空氣被鋒利的劍刃裁開,發出裂帛般的銳鳴。
這一劍是最平凡斜斬,這一劍如長河直下,如崩雷閃電,這一劍不閃不避,不招不架,向死而生。然而它卻落空了,黑影仿佛無質的幽靈,無形的清風,順著劍勢閃到陶德的身後。
陶德出身低微,血脈不純,依靠洗練藥劑才勉強晉升為見習騎士,他的劍法不像騎士那樣渾灑自如,但他比封臣士兵更加刻苦。埃裡克森家族的騎士曾經稱讚陶德劍中有神,如臂指使。二十多年來,陶德揮劍何止十萬次,最基礎的劍技早已刻入他的靈魂,成了一種本能。
劍刃飛揚,追逐著流動的空氣,轉向身後,切開皮甲,切開血肉與骨骼,將敵人一分為二。
平凡的斜斬轉為普通的返身斬,了結一個強大的對手。但陶德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鮮血正從傷口滲出,一處在胸腹,一處在後背,一處在大腿。在他殺死對手前,對手的精鐵彎刀命中了他三次,如果不是這身堅固的鱗甲,他已經是具死屍了。
陶德剛拔掉鱗甲上的弩矢,一縷冰寒突然從上方襲來,他來不及思考,就地一撲,手足並用,以極醜陋的姿勢向前躥了一米。
這是決定生死的距離。
樹梢上疾撲而下的敵人被陶德事先捆紮的鐵絲掛在了空中。鋒利的鐵絲割入敵人的大腿,但沒能割斷腿骨,敵人自身的重量加上撲擊的動能讓大腿上的血肉順著鐵絲被整個削了下來。溫熱的血淋在陶德的臉上,他看到一雙漠然的眼睛和一把幽藍的彎刀,冰冷刺骨的殺意幾乎將他的靈魂凍結。陶德狂叫一聲,舉劍猛刺。
“噗呲”“噗嗤”
長劍自下而上貫入敵首,彎刀自上而下刺入陶德的腹部。陶德強忍劇痛,拔出腹部的彎刀,又拔出血跡斑斑的長劍,掙紮著站起身,檢查傷勢。
傷口不深不淺,但傷到了腸子,再有激烈戰鬥,必死無疑。
陶德搖頭苦笑,他知道自己不是襲擊者的對手,但沒想到差距會這麼大,他使出了渾身解數,好不容易解決兩個敵人,自己卻身負重傷,而林中的襲擊者至少還有兩個,趕過來的襲擊者則更多。
迅鳥輕騎無論是數量、個體實力、還是戰術配合都占據絕對優勢,陶德深知如果不能扳回劣勢,他絕無活路。他下令各自逃命,脫離隊伍是為了分散追兵,躲進矮樹林是為了阻礙迅鳥協同作戰,還能迫使襲擊者選擇近戰。塗抹淤泥有利於隱蔽,襲擊者為了搜尋目標隻能分頭行動,捆紮細鐵索可以削弱襲擊者的機動性。
陶德知道迅鳥負重能力差,襲擊者隻能裝備輕甲。他就是要利用地形和裝備,化劣勢為優勢,營造一次麵對一個輕甲敵人的局麵,再用同歸於儘的打法拚死對手。這處矮樹林的東邊有一處山脊,那上麵就是子爵大人設置的觀察哨,自由民營地的烽火台已經點燃,內古斯大人必定會派遣騎士偵查營地的情況。陶德計劃先乾掉緊追不放的對手,在大股追兵趕來之前,設法與子爵大人的騎士彙合。現在,他隻能賭一賭運氣了。
季風吹拂樹林,樹影搖曳,宛如妖魔亂舞。陶德綁緊腹部的傷口,提著長劍和向樹林外走去,他總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此刻他隻想早點離開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
樹林外,低垂的銀月努力揮灑最後一絲光芒,整個世界就要陷入黎明前的黑暗,陶德心如死灰。十幾名襲擊者跨著強健的迅鳥,正在樹林外徘徊。
陶德縮回隱蔽的樹叢,無力地躺在地上,靜靜體會生命最後的時光。這時,樹林外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緊接著是迅鳥狂暴的嘶鳴,陶德心中一動,探頭觀望,他看到山脊上那道修長的身影,像把鋒利的尖刀。
“內古斯大人?”
“陶德,你隻管過來。”
遙遠的聲音隨風而來,如同清冷的月光,驅散了陶德心中的陰霾,他大笑著走出樹林,向四百米外山脊衝鋒。
迅鳥輕騎就在身後,陶德無所畏懼,山脊上劃出幾道藍色的流光,刺穿追兵的心臟,將他們一一射殺。迅鳥騎兵追逐獵物,前仆後繼,他們的速度超越陶德,但陶德不在乎,麵對風係大騎士的阻擊,這些死士彆想碰到他一根寒毛。陶德用奔馬的速度跑了三百米,已經有4個騎兵,5隻迅鳥倒在內古斯子爵的箭下。
再跑100多米,就能逃出生天,最近的一個迅鳥騎兵離自己還有60多米,大人馬上就會射死他,還有那隻迅鳥。對了,內古斯大人還沒有嘗過迅鳥肉,等戰鬥結束,我收集這些美味,大人一定會更高興的!大人在調整位置……大人怎麼還不動手?大人……
在陶德愕然的眼神中,內古斯子爵先是輕巧地移動了一下位置,又看了看身旁,然後他猶猶豫豫地收起那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龍骨秘銀弓,再向樹林深處行了一個優雅的騎士禮,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山脊上。
徹骨的寒意從陶德心底蔓延至全身,他慢慢停下了僵硬的腳步,背上遭到一記凶狠的蹬擊,將他踢出幾米遠,迅鳥斧頭般的鳥喙啄在頭盔上。陶德的意識陷入了黑暗。
一支長箭插在內古斯子爵剛剛的位置上,來自五百米外的矮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