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後路
在南京城西,莫愁湖畔,有一棟如仙境般的莊園,被人稱讚為“紅藕花深畫舫來,恍以仙館即蓬萊”,乃是大秦最為有名的海貿商人邵正源於帝都彆業。
莫愁湖,前宋《太平寰宇記》所載:“莫愁湖在三山門外,昔有妓盧莫愁家此,故名。”
彼時,莫愁湖所在的位置,為長江中的白鷺洲。
明初洪武年間,莫愁湖進行了大規模整治開發,沿湖畔築樓台十餘座。洪武帝曾與中山王徐達對弈於勝棋樓,詔以為“湯沐邑”,並賜予徐達。
其後,莫愁湖為徐達後裔、魏國公徐氏彆業。其園枕湖帶山,極具眺望之致,有“四美堂”、“勝棋樓”等亭閣樓榭,成為金陵名園之一。王世貞譽之為“故都之第一勝地”。狀元朱之蕃在其所擬“金陵四十景”中,將莫愁湖以“莫愁曠覽”列為“金陵第一名勝”。
不過,在清虜肆虐江南,進占南京,末代魏國公攜眾獻降,雖然徐氏一脈未遭屠戮,但家產被悉數剝奪,後又被貶為庶人,最終窮困潦倒,一蹶不振。莫愁湖也自此衰敗、樓閣傾頹,廳榭坍塌。
在孫可望入主南京,把持南明政權時期,在廣州做貿易進出口的大商人邵炳燦邵正源的父親)就依托日漸興盛的對齊貿易,迅速崛起,並在不到二十年時間,通過與朝廷各地官府的合作,幾乎壟斷了大陸近四成的茶葉出口,積累了巨萬身家。
昔年,孫可望以秦代明,改朝換代之時,邵炳燦曾一次性地捐助白銀五十萬兩,以示投效,足見其富豪。
正是在那個時候,邵炳燦將莫愁湖畔原魏國公府一片荒院廢閣買了下來,作為邵氏於南京彆業,投入巨額資金加以修繕和重建。
曆四十多年,這座被重新命名為“邵園”的莊園,不僅景致更甚往昔,而且規模也更為龐大,幾乎將半個莫愁湖圍在其中,亦湖亦景,亦園亦府,美輪美奐,堪稱南京名勝之地。
整個“邵園”占地麵積約兩百八十多畝,規模宏大,風景優美,造園藝術高超,內容豐富多彩,有“江南之冠”的美譽。
此園之美不但吸引四方達官貴人、文人雅士到此飲宴遊覽,還屢次作為朝廷的外交活動場所。
邵氏在修建此園時,除保持曾經魏國公府部分幽雅景色外,還築小山,修湖堤,增建戲台、水榭,涼亭、樓閣,麵積擴大至此前兩倍之多。
園內小崗鬆柏蒼鬱,崗旁湖廣百畝,與莫愁湖水相通,備有遊船作遊湖之用。園中不但建築雕梁畫棟,氣勢非凡。而且有柑橘、桃、梨、杏、蘋果、柿子等果品誘人,還養有孔雀、鹿、鴛鴦,以及來自齊國漢洲本土的憨熊考拉)、西施鳥琴鳥)、威遠的極樂鳥等動物怡情。
在“邵園”的東麵是蜿蜒流淌的秦淮河,遠處是沉沉鐘山,片片畫舫,點點漁舟在河水中若隱若現。近在岸邊的海山仙館,由一道高牆圍繞。高牆之內是浩瀚如晦的大湖,內有三山、兩塔和為數眾多的亭台樓閣、長廊曲榭,臨水屹立在湖的三麵。
有一座構築在湖水上的大戲台,可容眾多戲劇名家在此演出。環繞湖邊,是一道蜿蜒曲折以石鋪砌而成的堤岸。湖上的三座山,高兩低,高的築有石道,回環曲折,可以拾級而登,低者奇石崢嶸,青翠多姿。兩座塔,一在湖東,六角五級,以大理石雕砌;一在湖西,圓柱形。
“此盛景矣!”齊國丹王、訪秦慰問使齊惟檸駐足在一座亭台內,看著莫愁湖在冬日陽光的斜照下,顯出粼粼波光,一艘裝飾極為豪華的畫舫停於岸邊,十餘名絕色歌姬於船上或坐或立,鶯鶯燕燕,讓人心馳神曠,為之迷醉。
“人似夢,淺唱客如仙,今宵且作逍遙醉,明日乘風化紙鳶。
風化情緣一場空,流水作飄蓬,紅塵多少依稀月下逢。
不可期,風化雨露潤春泥,人間逍遙客,奈何夢裡總相依。
憑誰寄語三生客,為我添香一夢魂,風化無痕散作滿乾坤。
一簾風化雲飛散作煙,莫道紅塵有夢也纏綿。
百媚嬌,自逍遙,紅塵多少相思夢裡拋。
他鄉倦旅居,常繞故園廬,春風化雨成鉤作釣魚。
幾時歸有夢,白雲何處莫作尋常看,風化流年鬢已華。
千年風化雨,北疆萬裡雪作霜,天涯海角魂牽是故鄉。
少年已作雲中鶴,老驥猶思風化鵬,莫道紅塵多俗客,浮生一夢總無憑。”
一名年約四旬的儒生上前一步,憑湖而立,搖著紙扇,非常應景地於眾人前低吟唱詞,借機賣弄他的滿腹詩華,不過也引得在場客人紛紛擊掌而讚。
齊惟檸麵上笑著頷首稱道,心中卻不免生出腹誹。
這幫大秦文人,莫不是於此故意讓我出醜?
聊聊海外見識,世間奇聞,天下大事,瞧咱懟得你等啞口無言!
尋摘章句,賣弄詩詞,就算是我大齊學者也不是爾等皓首窮經、故紙堆裡覓蒼黃的腐酸文人的對手!
“丹王殿下,且請於畫舫小坐片刻,品一杯清茶,聽一段小曲,以舒冬日之困?”邵正虔連忙解圍道:“此園鄙陋,招待不周,還請殿下恕罪。”
“邵大掌櫃此言太過謙虛!”齊惟檸笑著說道:“此園雅致,不輸你們邵氏於廣州府邸越華軒,實為金陵盛景。”
八月乘船抵達廣州停駐休整時,也是邵氏主動予以盛情接待,當家人邵正源親自出麵,邀請他們叔侄及使團人員入住邵氏府邸越華軒,期間數擺宴席,殷勤而周到。
當時,他們就見證了這位大秦巨富的財力和豪奢。
隨後,乘船一路北上時,這位邵正源的三弟邵正虔更是全程陪同,一起進抵南京城。
在南京數月時間,邵正虔不時邀請遠道而來的齊國客人來“邵園”飲宴歡愉,極儘奉迎。
邵氏的“泰順行”,經營的產業便是茶葉的出口壟斷貿易,而主要的貿易對象便是齊國人。
借助著朝廷授予的特權,邵氏先後獲得了廣州、上海、福州、寧波四處通商口岸的茶葉出口專營。
憑借出口茶葉的品質和商行的信用,“泰順行”很快坐大,逐漸馳名中外,賺得也是盆滿缽滿。到乾元四十年1722年),它已成為廣州,乃至大秦最大的貿易出口商之一,而邵正源也自然坐上了廣州總商會扛把子的交椅。
不得不說,邵正源確實是個商業奇才,有著超越大秦這個時代的敏銳商業嗅覺。他在繼承父業之後,將家族產業迅速做強做大。
邵氏不光在國內擁有大量金銀、田產、茶山、商鋪等資產,還廣泛投資海外項目,其中就包括在齊國本土及海外領地的鐵路、種植園、礦山、金融以及保險等產業,“泰順行”甚至一度成為南洋鐵路商社最大的個人股東。
據某些人猜測,以邵氏所擁有的資產,很可能已成為大秦最有錢的巨賈,至於是不是首富,不得為人所知,但絕對是富可敵國,家財千萬。
傳說,邵正源在某次酒後自誇,“泰順行”的財產總額超過一千九百萬銀元,隨時可動用的現金也高達三百多萬銀元。
相比之下,這個時期齊國的首富周振賢周記百業聯合商社的東家)名下資產總額不過二百八十萬金元,嗯,折合八百九十多萬銀元,比邵氏足足少了一半還多。若是論現金流的話,更是遠遠不如。
然而,世人隻見他人前顯貴,卻不曾看到他在人後受罪。像邵氏這樣坐擁千萬家財的行商,隻是依托帝國壟斷貿易而生,在真正的顯貴權力麵前,他們什麼也不是。
正如齊國人不無鄙夷嫉妒)地評論這些大秦巨賈的情形:“此等行商,雖富豪一方,然所遇官府卑微小吏,皆會凜然,若為朝廷逞威,無不駭得瑟瑟發抖。”
而要是見到朝廷大員或者王公貴族,更是隻能畏首於側,甚至麵對麵時,目光都不敢直視,唯有伏低做小狀。
家中堆滿金山銀山,作為一介行商,邵氏豈能心安?
數百年前,前明巨賈沈秀沈萬三)豪奢之甚,江南為最。卻因洪武帝忌之,最終落得家財抄沒,自己也被流放雲南,客死異鄉。
行商巨賈,沒有自保之力,何如小兒持金過鬨市,引得各方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