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為了應對安南危機,戶部和皇室內府不得不從各個渠道擠出一百多萬銀子,抽調兩部新軍從速南下,同時還調福建水師多艘艦船駛往廣東海域,以作威懾。
儘管,最後這些舉措皆因齊國以迅捷的速度覆滅安南而不得不停止,但花出去的錢卻是實打實的,可沒辦法再流回國庫中去,使得戶部尚書為填補這個窟窿而愁白了頭。
這麼多年了,皇宮還未曾進行過任何大修,更沒有興建過一間新的宮室,父皇日常的起居飲食也是極為簡樸。
就連我們這些宗室親王,過得日子也是緊巴巴的,比起那些奢靡的豪紳大賈,簡直是寒磣至極。
這不都是沒錢鬨的嘛!
所以,自出京以來,晉王孫佑鈺從地方官員和士紳商賈手中收取孝敬和進貢,那是收得一個心花怒放,更是收得心情愉悅。
這一趟下來,要是能弄個幾百萬兩白銀,不僅可以補充一下皇室內府虧空,說不定還能將未來建新都、起宮室的錢也落實一部分。
“殿下。”晉王府長史馮元瀚將一封文書遞給了孫佑鈺。
“嗯?”孫佑鈺將文書看過後,眉頭緊鎖,沉聲問道:“這是河南巡撫李淶參劾許州知州王觀的彈章?”
“是,殿下。”馮元瀚點了點頭,說道:“在呈送這份彈章時,李淶已將王觀下獄收監了。”
“李淶好大膽子!”孫佑鈺頓時變色,“即使彈章所列之事皆屬實,他怎可擅自將朝廷命官下獄收監?……他想造反嗎?”
“殿下息怒。”馮元瀚低聲勸慰道:“李淶所為可能有些急切跋扈,但王觀貪瀆枉法,當處刑典,按律收押,李淶不過是有些操切了點。”
“……”孫佑鈺聞言,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說吧,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自己的心腹屬官既然願意為李淶說項,那麼其中必有緣由。
“李淶自請為殿下效力。”馮元瀚輕聲說道。
“哦?”孫佑鈺聽了,露出一絲笑意,“他為地方封疆大吏,何來為我一潛邸藩王效力之說?”
“殿下,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李淶以舉人入仕,一路走來甚為艱難。若是將來想要更進一步,除了依附殿下,他還有什麼更好的選擇嗎?”
孫佑鈺臉上笑意更甚,想不到出來一趟,還能收個封疆大吏為己用,可真是意外之喜呀!
“殿下,這彈章……”
“王觀當真貪瀆枉法?”
“或許……有吧。”馮元瀚眼神有些閃躲。
“既然有貪瀆枉法之行,那就將其查實了。”
“是,殿下。”馮元瀚躬身應道:“下官稍後就將殿下的囑咐告知李淶,讓他好生操辦此案,斷不可輕縱枉法貪瀆之輩。”
說著,從懷中將一份禮單輕輕地放置在桌案上,然後慢慢地退了出去。
“嗬,這王觀倒是可惜了!”出了房間後,馮元瀚喟然一歎,隨後便施施然地向外走去。
王觀乃是乾元四十二年1724年)的殿試榜眼,曾任翰林院編修、都察禦史、禮部主事六品),去年下放至河南省任許州知州從五品)。
王觀自任官以來素有清譽,而且他性格耿直剛正,算是個非典型的清廉官員。可能正是性格原因,導致在朝中有些格格不入,頗受排擠,便被下放地方任職。
儘管任禮部主事,在中央朝廷不能算是什麼重要職務,而下放到地方做了知州,那就是一州之主官,而且品級還升了半階,這看起來似乎是一種升職。
但其實吧,這就是明升暗降。
到了許州,那就是天高皇帝遠,把你下放到地方,你的政治資源立刻就變少了,能施展抱負的平台也變小了,很有可能過不了多久,大家就把你給遺忘了,想要重新再殺回奉天殿上,那可就不太容易了。
但如果你能長期在京城上班,哪怕你是個郎中,是個主事,是個禦史,那你的人脈、資源,你能接觸到的事物跟你在地方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彆的不說了,每天早朝伱也能在皇帝麵前刷一刷存在感啊,保不齊哪天就入了皇帝的眼,從而一步登天,到內閣上班了。
對於政治投機者來說,從中央到地方的變化當然是不好的,但是對王觀來講,卻沒有什麼所謂,甚至,他還有點小開心。
他覺得朝廷既然將他下放為一州之地的主官,至少他在許州當地說話算數,可以切實的造福百姓。
還彆說,王觀在許州竭力打壓地方豪強,遏製土地兼並,積極追索士紳脫逃稅賦等諸多不法行為,同時還對下屬官員貪瀆嚴厲打擊,一年多時間,前後參劾、罷黜十餘名屬官和屬吏。
但是,士紳和官員們的利益是一塊已經被啃食了很多年奶酪,誰動了這塊奶酪,誰就很有可能被打擊報複。
一個月前,王觀就數年前開封府救災期間,同知方於禮涉嫌侵吞賑濟款一事,向河南巡撫衙門和巡案都禦史進行參劾,頓時引發了整個官場的騷動。
這個人有點不守規矩呀!
於是,在晉王北巡之前的半個月,巡撫李淶來到許州,一個照麵沒打,就把王觀給彈劾了,還直接把他給下獄收監了,理由是“擅動許州庫銀”,實在罪大惡極,彆說我直接讓他蹲班房,就是我給他砍了那也是很合理的。
許州,是開封府下轄的一個散州,在境內算是賦稅頗豐,衙門裡比較有錢,李淶的意思就是,王觀作為許州主官,利用職務之便,把許州衙門裡的錢全都給貪汙了。
這就有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意味了,你李淶既然都把王觀下獄收監了,你至少得拿出他貪汙腐敗的證據吧?
賬本也好,現銀也好,田產也罷,你總得拿出一樣來吧?
李淶雙手一攤,我是暫時拿不出來,但是拿不出來,不等於你沒有罪過,要不然整個許州士紳官員都齊聲說他貪瀆枉法呢?
就在李淶準備寫奏疏,把這事兒報告給了南京朝廷時,正好晉王殿下奉命北巡,來到了開封府地界,那麼作為皇命欽差,是不是可以就王觀貪瀆一案作出“公正”的定性裁決?
儘管,馮元瀚在稍稍了解此中情況後,對王觀也存有幾分欽佩和同情,但是相較於能為晉王殿下收攬更多河南官員的投附,犧牲一個區區從五品的知州,那也是“無奈之舉”。
有時候,一個官員的清廉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學會選擇如何站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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