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懸大和尚那原本充滿慧根的靈氣眸子金光消散,眼中開始浮現出一絲疲憊的血色,麵容更是瞬間枯老!
天武老和尚麵露異色,“師兄,這……”
大和尚劇烈咳嗽了兩聲,擺手示意道:“無妨,這是亂了心智,妄動殺念的後果,這一下折損了我十年的性命。”
天武大師噤若寒蟬。
法號天懸的大和尚此刻看起來比天武老和尚還要蒼老幾分,加之身形本就瘦小,如今就像是一棵枯矮的老槐。
“走吧,去見我那位師兄。”天懸方丈聲音也蒼老渾厚了很多。
兩人一同走出靈隱菩薩殿,繞過朱漆已然剝落的老舊牆頭,走向佛寺偏殿後院的一方池塘,池塘小院栽種幾棵高大楊柳,白日春風徐徐,可見池塘裡各色鯉魚膘肥體壯,閃轉騰挪遊曳而去卻不失靈活,一副悠哉遊哉的春日光景。
這裡花香滿天,上代住持方丈金禪子就隱居此地清修。
夜已幽深,二人的心境同時如墜落深淵,便沒有這等心思賞景色,徑直來到一座竹居小房,輕輕扣動門上的銅環,咚咚咚的敲門聲在夜間回蕩,沒過多久一個小和尚從門縫裡探出腦袋,睡眼惺忪地正要發火,見是兩位佛道佛頭連忙咧嘴一笑,“兩位師叔,這麼晚還沒睡啊?怎麼到這裡來了?”
天武老和尚一把揪住小沙彌的耳朵,“小圓空,沒心情和你小子貧嘴,老方丈何在?降魔大會,便是請他老人家出手,”
小沙彌一臉委屈道:“疼疼疼師叔,輕點!師祖他老人家一直在修文院等二位呢……”
天武老和尚鬆開大手,冷哼一聲,訓斥道:“你小子越發沒有規矩了,這個寺內沒有一人入睡,連師祖都沒有入睡,你竟敢睡?看我不收拾你!”
天武大師作勢要打,法號叫圓空的小沙彌急忙躲到天懸大和尚身後,慌亂道:“師叔救我!”
“師弟,先辦正事。”天懸方丈平淡開口,語氣卻堅毅不容置疑。
天武大師拂了拂袖子,揚長而去。
天懸方丈歎息一聲,摸了摸小沙彌的腦袋,沉聲道:“阿彌陀佛,你將來可是要接班我的位置,行事要穩健些!”
小沙彌吐了吐舌頭,撓了撓光頭,輕聲道:“有您在,有諸位師兄弟在,哪裡輪得著我啊?”
麵容枯老了許多的天懸和尚低沉道:“不一樣,我老了,佛道下一個百年要靠你和十二了。”
“我出家前,聽儒道一名讀書先生說過一句話,說天將降大任於廝人也必先苦其心智,我這些年在小院裡伺候老方丈過的可苦了,是不是快熬到頭了?”
大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光頭,笑容溫暖,“有大智慧。”
圓禮空小和尚明顯有些誌得意滿的表情,想了想,還是儘量克製住這份驕傲,斂了斂神色,轉移話題道:“方丈師叔方才說佛道隻能靠我和十二了,十二師兄我能理解,畢竟是我這一輩裡最能打的,可不是還有圓禮小師弟嗎?他也不得佛緣?”
天懸方丈的眼神黯淡了幾分,他沉默不語,轉身朝著修文院的方向走去。
修文院位於池塘小院背後五裡外,天懸和天武來到了一座破敗的寺廟前,兩人對視一眼,雙手合十道:“請老方丈出關。”
佛門咿呀一聲大開,兩人的視線穿過修文院內部,隻見石磚地上有十八座泥塑金剛羅漢坐塔幢,神情各異,禪意盎然。
有一名老和尚緩緩走來,他的兩根長眉紛亂飄拂,身形愈發沉穩如山,手提一根竹葦禪杖,最愛傳經布道。
他曾道,浮生若有出塵意,可教佛陀知我心。
世間唯一活了一百三十年的得道高僧。
金禪子。
天懸和天武低首行佛禮。
長眉老僧持杖走來,上次露麵已是一甲子前,滄海桑田。
持杖老僧緩緩抬眸看了一眼天懸住持,沙啞道:“難得,你動殺念了。”
天懸大和尚雙手合十,麵有愧色道:“我佛慈悲,不怨。”
天武大師上前一步,朗聲道:“金禪師叔,師兄為了圓禮一事而折命,若貧僧也願意燒命十載,可否換我那弟子一條性命?”
老僧搖頭道:“佛道有常,上有好生之德,佛祖何嘗不願渡人,隻是你該知道九天臨世的後果,這是正道承擔不起的,你雖有心,也不可逆天行事,否則莫說十年,搭上五十年,甚至五百年因果輪回,恐也無濟於事。”
天武大師握緊拳頭,咬牙道:“早知道就不該讓他上山,貧僧也不該收徒。”
天懸方丈歎氣道:“不是你的錯,隻是事情的發展遠超我們的想象。”
持杖老僧佝僂著背,向前走去,他的身軀極小,白眉幾乎垂地,幽幽道:“天懸天武,你二人身兼佛道大任,可不能隻盯著孩子看。”
兩人對視一眼,恭敬道:“請老方丈明示。”
“先是劍道,再興儒道,如今就連魔道也興風作浪,最新消息,南疆那位巫王帶著上千魔道一路大開殺戒眼看就要殺入京都了,應該是為了皇帝選秀一事,龍虎山和武道山集結了上千道人下山斬魔,咱佛道可不能甘於人後啊。”
兩位佛頭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我等這就下山。”
這時圓空小沙彌在門外慌張稟報,惹得天武大師不快,推開殿門,隻見小和尚撲通一聲跪在小院泥土地上,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天武大師瞪目怒道:“圓空,出家人大驚小怪成何體統?何事驚慌你且說來。”
隻見被天懸方丈指定為下一任佛道魁首的小和尚悲戚說道:“寺內傳來消息,圓,圓禮他……殺了圓台圓方,打傷了幾十位師兄,下山去了……”
圓空小和尚欲言又止,不敢與幾位佛頭對視,“還……”
天武大師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厲聲道:“還什麼?說!”
小和尚苦澀道:“還拿走了金烏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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