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賢山下,除了終南穀寺的兩位佛陀和二百武僧,還有少林派的十八羅漢、禪宗密宗的法王,佛道三家的頂尖戰力都傾巢而出;道家這邊也不甘人後,幾十位身著藍袍的道門真人背劍出山,這些人以天師府和武當山為主,都是各自門派裡最頂尖的好手。此次道佛兩家聯手,正如百年前一樣,正是為了應對魔道興起一事。
那名形貌乾枯的少年和尚穿過眾人的目光,緩緩走向了終南佛寺一派,小和尚躬身合十,對兩位佛道大師,說道:“十二有負老師和方丈之托,未能擒拿魔頭。”眾人一片嘩然,天武老和尚愣了一下,神情沉重道:“怎麼,你也失手了?讓那魔頭逃走了?”
武僧十二臉色陰沉道:“是,幸得智摩師祖真身降世,感化那孽障,現下魔頭心智已失,暫時不能為害人間。”天懸大和尚單掌豎起,麵容枯槁,眼眸間忽得一喜,道:“阿彌陀佛,智摩法尊果真尚在人間,他老人家現在何在?”
聽到小和尚一句“已涅盤成佛。”眾僧不禁黯然。
這時走過來一名樣貌清雅,頭發花白,背負一柄道家符劍的老道士,對著二位高僧緩緩行禮,說道:“智摩大師乃是五百年前菩提祖師的轉世,亦與我道家淵源頗深呐,此番飛升,是人世之憾。”
“清虛道長,所言極是。”天懸、天武二位佛頭見此人行禮,雙手合十回禮。
清虛道長麵色平穩,緩緩道:“二位大德,還請勿要傷神,此番幾家下山聯手就是鏟除奸魔,貴寺高徒得了大機緣,無異於如虎添翼,現下九天神智已失便不足為懼,眼下更要緊的是巫王妖女入京一事。”
天武老和尚麵色凝重,伸手撫了撫小和尚手中的白金袈裟,洪聲道:“老道長說的不錯,十二你得了智摩大師的傳承,又尋回金烏袈裟,想來是大師以無上佛力傾注其上,一路西行歸來,袈裟認主,這才令你入了重魁境,你且隨為師和諸位師兄弟前往南朝京城誅殺妖魔,再去找回你師弟圓禮。”
“謹遵師命。”
天懸方丈因動了殺心得以損了道行,半麵枯榮,猶如枯樹一般,可論其境界可稱得上在場的第一人,隻不過這是因為天師府那幾位沒來,在打量了眾人一眼,大和尚凝重道:“天師府那邊,老天師也就算了,怎麼連幾位一代弟子都沒來?”
出自武當的清虛道長轉頭望去,呢喃道:“天師府恐怕有大事發生。”
咚咚咚,鐘聲響徹山野。
八百裡龍虎山,道教第一福地。
天師府,掌管天道輪回,萬事興衰。
遠處的群山之中,有幾座紅牆黑瓦的古老道觀錯落有致地分布其中。道觀周圍彌漫著薄薄的霧氣,天師府若隱若現,在陽光透過雲層灑下,照在道觀的紅牆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彙聚萬物靈氣。
龍虎山向來香火鼎盛,百姓信奉道家遵循天道,不敢不敬,不同於同為道天福地的武當山儘染煙火氣,黃牛白鶴遍山可見,龍虎山山上的神獸皆坐鎮山頂高不可攀,那裡有一龍一虎日夜相鬥,皆為神明星君被貶下凡,引為俗世神話傳說。
除此之外,江湖上更願意對五十年前張老天師引天道之力釘殺魔道第一大魔頭九天的壯舉津津樂道,百年前佛道九僧出手消滅九天肉身,不料魔頭死而複生,借屍還魂,於五十年前再次為禍人間,此時佛道九人已陸續坐化,便是天師府挺身而出,集合天道輪回之力,老天師登臨天一境大圓滿的境界將魔頭再次封印,世人無不驚愕。
大雪封山,天地一色,半月以來上山的香客明顯少了許多,但仍有一些信奉道家的大戶人家頂著風雪上山,汾陽顧氏便是其中的代表,顧氏是西北望族,靠混跡江湖起家,家主顧輝生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大財主,生平最尊道教,禮奉道士,每年捐獻的香火錢和出錢出力翻修的道觀不知凡幾,所花費的錢銀完全抵得上一城的稅賦用度,甚至不惜舉家搬到遷千裡之外天師府山下誠心問道。
這日,顧家主攜帶家眷和一眾仆從迎著風雪上山,一家子烏泱泱十幾口人,除去大夫人文氏是真正的賢良淑德不懼艱險外,顧輝生的兩房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妾皆是叫苦連天,私下暗罵自家老爺也不知道抽哪門子的瘋,自己放著得天倫之樂的富足生活不過也還罷了,可憐自家幾個小兒子小小年紀就要背井離鄉,頂著天寒地凍的鬼天氣來這鳥不拉屎的深山老林吃苦。
顧老爺倒是悠然自得,精神抖擻,上山一路遇見下山道士皆是禮數周全,毫不吝嗇香火布施,隻是有些頭疼二位不諳世事的小兒子沿路打起雪仗,險些丟到了一些山上大真人的臉上,得罪了這些離天道最近的貴人,他縱然有家財萬貫,也吃罪不起啊。正要出聲喝止,啪的一下,小兒子手中一塊雪花精準地砸到了一位上山的小道士臉上。
那小道士樣貌清逸,身穿不是天師府的道袍,看起來是無門無派的雲遊散仙,顧輝生連忙彎腰致歉,觀小道士臉上毫無怒意笑容溫煦,心頭稍安下來,轉頭怒目圓睜,勃然大怒,衝著那位乳臭未乾的稚童小兒就要動用家法,小妾孫氏哪裡肯忍,死死將犯了錯的小兒子護在懷裡,聲淚俱下,苦喊道:“老爺好狠的心啊,將我們孤兒寡母扔到這等苦寒之地,吃苦倒也罷了,不過小孩玩鬨罷了,這窮酸道士竟也值得你如此向著外人!”
“你!”顧家主作勢要打,孫氏如潑婦般嘶吼道:“老爺要打,便最好連我一同打死,省去麻煩。”
顧家主被氣得渾身發抖,但終歸下不去手,幾位主婦也上前求情,顧老爺無可奈何,又苦於沒法和小道士交代,左右為難,好在那位身著青衫的小道士並未介意,笑眯眯道:“顧施主不必介懷,隻是家事自當處置妥當為好,家和萬事興,才能落得清淨。”說罷微微點頭徑直向山上走去。
顧輝生愣了一下,揮手讓小仆送來銀子,自己快步追上那位小道士將錢袋遞到小道士手心,歉疚道:“小道長留步,小兒無禮吃罪了道長,還望您恕罪海涵,一點香火錢不成敬意。”
青衫道士搖了搖頭,說什麼也不肯收下。
顧家主臉色慘淡,“天師府的規矩,顧某是知道的,道長不肯收下這黃白之物便是執意要小兒將來修不成道?”
青衫小道士眉毛一挑,苦笑道:“這話從何而來?在下不是天師府人,自不知此地規矩。”
顧家主揉了揉臉頰,沉聲道:“原來如此,倒是天大的烏龍了,小道長有所不知,天師府門人注重養性,我這兒子雖是頑劣不堪,但天生慧根比我強,我這一生惟願追隨道統,修成大道。若是得罪了天師府的高徒,我自己不要緊,隻怕我那幾個兒子也福淺緣薄……”
青衫道士抿嘴道:“天師府門人如此不講道理?小兒玩鬨,竟也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