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容枯肅的胡掌門身形驟停落地,手持子母雙劍。隨著這老劍師一步躍起,馬車破碎之前有一柄玄鐵重劍破簾而出,如一座山嶽填埋江海。
眾人抬頭一看,這位享譽劍壇幾十載的三劍師禦劍帶起天上風雪,雪染白眉白袍,儼然一副活劍仙的風流姿態。
世人都知劍道之中,劍宗劍豪兩者都是聲名鵲起萬人敬仰的大宗師,唯有三劍師向來是聲名不顯,不落大眾視野,從上代三劍師蘭之雪到如今的重劍門胡力士皆是如此。
可無論在場諸位劍客如何被這老頭三劍齊出斬風雪的高明劍術所震懾,身為四大劍宗之一的黃老爺卻是嗤笑一聲,嘴角泛起一絲譏諷,“一把年紀比我都老,還在這裡賣弄風騷。”
美髯公落地後三劍陡然歸入背後三口劍鞘,抖了抖寬大袖袍,沉聲道:“黃老鬼,你還是這般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坐在輪椅的老人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女兒黃茗嫣扶住輪椅的把手,將老人輕輕推向那名長須劍師,隻聽見老人眯眼笑道:“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朝廷還是不肯放過我們這些“劍都餘孽”,隻是老夫沒想到竟然派你來……”
胡劍師撚起胡須,麵對緩緩而至的老相識,嘴角翹起一個弧度,說道:“冷君山和許觀禮死了,你廢了,蕭如劍逃了,隻有老夫能擔起劍道大任。”
黃鶴皺了皺眉,冷笑道:“所以你就甘願和許觀禮一樣給朝廷當狗?”
胡劍師搖了搖頭,“蒼生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誰又能例外了?不過是誰能給些好的,就替誰守門而已。”
“媽的,你這樣的人也配執掌劍道?”
“不錯,隻有我這樣的人才配。”
那黃衫少女咬著下唇,罵道:“卑鄙!”
胡掌門雙手攏在袖中,麵無表情。
黃鶴黃老爺輕輕歎了一聲,然後大聲道:“江沐劍,給我宰了他。”
一柄古劍森森襲來,美髯公劍師身形側過,劍意就落了空處,江沐劍持劍狂奔,劍勢如影隨形,一氣嗬成上百劍光,卻被那年過半百的老家夥一一避過,儘數刺空。
胡老頭雙眼緊閉,厚重的眼窩流露出一絲倦意,“這就是劍仙弟子的手段了嗎?看來黃家所托非人啊。”
輪椅上老人悠然笑道:“老賊,彆急啊。”
下一刻胡老劍師眼眸猛睜,雙腳所踏的地麵裂出道道青光,隻聽江沐劍大喊一聲“生根”,砰砰幾聲異響,無數劍氣竟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地行劍”,胡劍師有些始料不及,右臂疾縮,左掌屈出一指,輕彈禦劍‘子歸’劍身出鞘,劍氣凜然散開,將那青葉子劍氣蕩退。
可終究低估了江沐劍如今的劍術修為,那青光劍氣粗壯如柱,沒完沒了,子歸劍護在美髯公身邊盤旋出驚天氣障,美如玉石晶瑩的無暇劍身被刮出亂七八糟的烏黑劍痕。胡力士左手衣袖揮出,子歸劍錚鳴大響,一股劍風迅疾撲去,將地下劍氣壓回地心。
老劍師同時身軀向後迎去,猛然流汗,早有古樸老劍守株待兔,年輕劍客猛烈一掌拍在身旁劍匣上,將一股劍氣傳入劍匣壁鞘,劍鞘再次中開,溢出七彩光芒,“黃泉碧落垂九天”,那骷髏劍暴起飛撞美髯公麵門,那“子歸”一劍既被青葉子壓製,胡掌門隻能再出一劍,蒼老手掌一張,“父君”出鞘攔下黃泉劍。
江沐劍不知何時已淩空飛上,一記重拳轟在胡力士胸口,勁力極大的一拳並未對這老兒有任何實質性的傷害,胡掌門則是雙手伸出,隨便一指,有無形劍氣穿向江沐劍肩頭。五指從年輕劍客臉前三寸處急掠而過,江沐劍隻感勁風淩厲,猶如大山傾倒。
堪堪避過,江沐劍落地之時的肩頭已經被無形劍氣掃破溢出濃鬱血花,青葉黃泉雙劍應聲飛回琉璃養劍匣,年輕劍客抱著閉合的劍匣撤到黃老爺的身邊。
胡力士翻身落地,寒風吹起他遮住下巴的胡須,竟有絲絲美髯飄落。
一向嚴肅的黃鶴老爺幸災樂禍,見這老頭吃癟心生愉悅,胡老掌門則是臉色鐵青。
相反之下黃家小姐黃茗嫣卻麵無喜色,眼見心愛之人占了上風,如柳絮彎腰的好看眉宇卻泛起淡淡的憂色,她環顧四周那先前看戲的蒙眼小劍聖竟然悄悄溜走了。
眼看這老劍師落於下乘,冷黃兩家劍客發出歡呼起哄,可還沒得意自豪多久就個個麵如死水。不遠處有座百畝麥田,冬季小麥枯黃隻剩下些許殘枝敗草,根本攔不住視野,一眼望去,有旌旗招展,滾滾黑煙如潮水。
那冷稽之一身黑色勁裝,腰間跨怪異佩劍,麵色清冷,領著上百人馬人人背負重劍,黑壓壓踏過麥田壓向小鎮。跟在後麵還有一支五百騎的官家甲士,領頭的是個長相痞壞的佩劍公子哥,身旁扛旗卒扛一杆幽黑“魏”字大旗。
黃老爺咳嗽了兩聲,視線投向遠方,神情淡漠道:“朝廷的人馬也到了。”
胡劍師長須被風雪吹起,身後兩側兩列幾十柄重劍飛出,幾十名紫衣劍客迎風踏劍,猶如鳥群鋪天蓋地,在風雪中破浪乘風。
黃衫少女出神半晌,見天空群劍淩空,驚訝道:“重劍門人人都會一品劍術,禦劍於空?”
輪椅上的枯黃老人輕輕搖了搖頭,點破天機道:“不是禦劍術,是拋劍的法門,每柄玄鐵劍均有七八斤至十來斤重,出力擲出借劍勢浮空,看似勢道極猛,不過卻有華無實,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江沐劍,攻“西南方位”三人,破陣!”
江沐劍點了點頭,身形陡然一晃,腳尖輕點雪地,騰空西南方位,劍匣中黃泉一劍出鞘飛入手心,橫空一劈,黃紫劍氣噗的一聲被三位重劍門劍客三劍合力扛下,三柄玄鐵重劍頓時彎曲變形,三人吃力合頂,不出半刻雙腳一軟跌下雪地。
砰砰砰三聲,胡掌門拂袖將三人甩向一邊,那三人衣衫破損,狼狽滾入雪地,引得眾人哄堂大笑。一劍得手的江沐劍並未有半分輕鬆,餘下那空中那幾十名劍客依舊陣型未亂,揮劍刺來,江沐劍格劍擋住忽如其來的幾十劍,身子一僵,就要摔下雪地步那三人後塵,忽然一雙溫良大手拍在背後,江沐劍驀然轉頭,看見那張冰冷俊俏麵孔之上,嘴角泛起溫柔的笑意。
身後有白衣溫潤如玉,世上無雙。
北海趕來的南宮少卿輕輕一掌將江沐劍推回地麵,麵對重劍門劍陣,淡然道:“要不我試試看?”
胡劍師笑了笑,“誰來都一樣。”
白衣公子嗬了一聲,手指抹過淩厲劍鞘,亮堂如雪的白鶴行劍過無痕,紫衣劍客挑劍合圍,隻見那人身影如夢如幻,出劍之快並未留下半點痕跡,十裡八荒雪風凝而後散,隻待那白衣身形落在橋上利落收劍。
砰的一聲,風雪爆開,幾十名紫衣劍客衣上大小血口,身形皆如隕石碎塊一樣急墜。
遠處的蒙眼劍客握緊那柄鑲嵌黑寶石的妖君劍,眼神陰沉,呢喃道:“十裡劍氣。”
得見老祖宗絕技,冷家門客紛紛跪拜,喊道:“見過南宮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