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底開發商！
什麼是中國式高速發展？要回答這個問題很難，因為很複雜。英語裡麵表示複雜有兩個詞，一個是licated，一個是lex中文係統中似乎找不到這樣的確切表達方式，licated表述的是一種混亂的複雜，內部關係混亂導致整個係統很複雜；lex表述的是一種有序的複雜，係統內部的構成因素以及各因素之間的關聯很複雜。中國式發展的複雜屬於後者lex
或許應該從我們痛心疾首的大清王朝衰落說起吧。通常認為，大清王朝衰落是因為皇室的無能和腐敗。這樣的解釋看上去很有道理，但對於曆史大勢，簡單的解釋都是敷衍民眾的“偷懶”。很多曆史學家都在試圖解釋一個問題，為什麼近代工業革命出現在英國而不是中國。“中國沒有汽車產業是因為慈禧太後的阻撓”“民眾和官員思維落後古板不願引進機械”等等諸如此類的解釋，都經不起推敲。我認為最為合理的解釋應該是“自卷化”。相比之下，當時中國的人口太多，勞動力充足。機械化帶來的生產率提高，還不如便宜的人力資源來的實在。另外，中國是典型的農業國家，整個國家財政因為農業稅收而存在，沒有辦法針對工商業征稅。這也是南明抱著如金子一般的江南，卻窮死了的原因。所以，那個時候的國家沒有推動工業化的內生動力。
隻有解決藏富於民和稅收製度這個兩個問題，才能解決“自卷化”的問題。修改勞動法等政策和立法解決了藏富於民的問題，分稅製解決了稅收區域不平衡的問題。在這個基礎上用“摸著石頭過河”的思維，激發了大量的政策創新。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製度”創造了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經濟發展奇跡。40年的超高速增長，前無古人，後難有來者。但問題也出在這裡，製度的約束跟不上經濟高速發展下的創新。如果製度卡得太死，怎麼能有如此快的發展速度呢？在這個過程中，幾家歡喜幾家愁。這就是為什麼，很多企業家對《新聞聯播》情有獨鐘。因為政策帶動經濟，政策重視哪個方向，錢就往哪裡去。後麵的事情，就是政策不得不約束投資的典型案例。其實，中國政府在大部分情況下都是開明的，隻是有的商人過於貪婪，又不願意學習，才有了各種各樣慘烈的“故事”。
今年的消防工程師考試，曉白是沒辦法參加了。既能應對事業挑戰，又能通過副業考試，那就真成寫小說了。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並不是一心二用，而是在認清真相後，仍然勇敢前行。
九月份的天氣還比較燥熱，人們來去匆匆，心火極容易點燃的樣子。曉白帶了兩套商務裝，第二天早上八點前就到了老廣的辦公室，進去剛好碰到老廣。老廣把辦公室設在他在x城項目的售樓部裡麵，外麵售樓部，裡麵會議室，會議室再往裡麵走就是老廣的辦公室。裡麵設置了隔間和床鋪，還有兩張後門。這種設計明眼人一看就懂，這個老板平時麻煩事不少。“廣叔好！哈哈哈……”，這樣的打招呼方式讓人如此的印象深刻。把“廣總”改成“廣叔”也是一個不錯的拉近關係的策略。
“曉白，你來了啊。”老廣滿臉深沉。“你等下跟我去另一邊的辦公室，先給你點資料，等下我們總工和法律顧問也會過去。你小子好好跟我乾，知道嗎？”
這是一上來就要拉開架勢大乾一場的意思啊，看來老廣已經谘詢過周總了，可以信任曉白的能力和人品。“好的，按廣叔的指示辦。”曉白還是那副滿臉堆笑的樣子，似乎一切的改變都稀鬆平常。
“會開車嗎？”老廣問。
“廣叔的豪車我必須會開啊。”（曉）
“那走吧。”老廣指了指後門，又回頭交代前台“有什麼事情先打電話問我，不要隨便說話！”
老廣的車，捷豹xjl。買的時候近百萬，現在三四十萬。車是好車，就是開起來覺得很虧。就像你買了個房子，明知道隻是自己拿來住的，不是投資。但經過幾年，房子如果沒有明顯增值的話總是覺得很虧，如果房子降價了就更難受。
車開在路上，曉白總覺得老廣很像他的一個老領導。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總不老實，沒事就要指導一下。“跟著這個大車乾嘛，超車啊。”“大路走左邊超車，碰到紅綠燈就橫到右邊去，知道嗎？”“這個時候踩什麼刹車啊，踩油啊！”像極了“大話西遊”裡麵的唐僧，“人是人他媽生的，妖也是妖他媽生的，你媽貴姓啊？”每想到這些，曉白就忍不住在那傻樂。
老廣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就沒碎碎念得那麼頻繁了。但這樣的沉默不超過兩分鐘，又恢複了本色。“你走這條道乾嘛，右邊多快啊。”
“可前麵要掉頭啊……”曉白弱弱的說了一句。老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轉頭茫然的看著窗外。
到了老廣的新辦公室，在x城中心區的一個爛尾樓，從毛坯樓梯上六樓，xx置業工程部的牌子還在門上掛著。這地兒怎麼就成了老廣的新辦公室了？xx置業在x城算是比較成功的企業，因為其他的項目投資失敗，再加上老板為澳門賭場做出了長期而巨大的貢獻，使得整個項目最後兩棟商業爛尾了。這兩棟商業的主體工程已經完工，外立麵裝修搞到一半，停了好幾年了。這個過程中發生過大量的借貸和違約，可能老廣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借過錢給他們吧。現在來問這些東西的來龍去脈也不合適，再說曉白已經看出來了，老廣是一個特高傲的人。這種虧本的事情，問他也不會說的，何必再糾結。
辦公室占用了六樓整層，但東頭並沒有開燈，看起來長期沒有使用了。西頭有很多間辦公室，隻有兩間開著門。一間大的，放著沙發和幾個簡易辦公桌。另一間小的是老廣個人的辦公室。“小劉，去給我把城的資料找出來，我馬上要看。”老廣剛到辦公室就給手下發號施令。小劉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老廣，順便瞄了一眼曉白，小跑著去了大辦公室裡麵的小資料室。曉白則跟著老廣來到了小辦公室，閒聊起來。老唐平時挺悶一個人，你問他十句，他一個字都不蹦出來給你。曉白對城情況的認知還停留在昨天那些信息上，沒有絲毫的擴展。一點信息都問不出來，這讓他不得不懷疑其中的貓膩。
過了好一會，小劉滿頭大汗的跑過來說“廣總，您要的資料沒找到。”她看都不敢看老廣一眼，他在工作中的霸道可見一斑。
“怎麼可能！”老廣一躍而起，邁著狠狠的步子衝進資料室。又過了好一會，老廣拿出來一個文件夾遞給曉白說“你先看看這些。”
“好的，我儘快熟悉一下。”重任在肩，容不得半點遲誤。
曉白找了個辦公桌坐下，小心翼翼的打開文件夾，生怕弄破了裡麵的重要文件。從裡麵整個翻出文件放在桌上，妥妥的二十張紙。“什麼情況！”曉白嘀咕著，這資料也太精簡了吧。近八年的地產開發就留下這點資料？“這也太考驗我的想象力了。”這樣的資料等同於沒有，能看出來什麼呢？但聊勝於無吧，這些資料的任何細節都不能錯過。
整個資料雖少，但亂得很。曉白按照文件的時間順序整理後，仔細讀了一遍。大體內容是，老廣投資了城的一條路，政府答應補償一塊地，但遲遲沒有到位，原因不清楚。現在要去的這個項目，地是老廣用現金買的，土地分兩塊，但連在一起，其中一塊毗鄰國道。文件中也提到了開發公司原駐當地的負責人。
“曉白，這麼早啊。”廣玉琳到辦公室跟曉白打了個招呼。“小廣總，你好！”這個稱呼雖然奇怪，但必不可少，曉白拿出來少有的一本正經。“關於城的項目，我還有幾個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問。”
“你現在隻需要知道這些就可以了，問這麼多乾什麼！”老廣插話道。廣玉琳連眼睛都沒抬，似乎這樣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曉白一愣，也就不再出聲。既然如此，那就聽老板安排吧。他突然想起昨晚周總的話，那就“謹慎但不消極”吧。
沒過多久，律師和總工都到了。沒想到的是，總工是女性，律師很年輕。在各種閒聊中，會議似乎已經開始。
“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大家都抓緊時間吧。昨天我得到消息，查小飛這個罪犯已經招供了，有兩千多萬資產被他抵押了。我的意思是這樣，城政府內部肯定有內應，公司也有人跟他打配合。城我們辦登記、跑手續的那個妹子，肯定有問題。我們先把她給抓了，讓她把政府的內應交代出來。黃律師，你認為呢？”老唐說話的時候，眼睛都不看人，如果認為彆人說錯了或者說話不好聽，就給他一個眼神，自己體會去。
“廣總，我覺得吧。”黃律師停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一些什麼。“有兩個事情我們得搞清楚。第一，查小飛目前還是犯罪嫌疑人，不能現在就稱之為罪犯，畢竟還沒定罪嘛……”
“你怎麼總糾結這些東西呢，抓重點！什麼嫌疑人，就是個罪犯！”老廣有點不賴煩。
“法律上的定義是這樣的，在沒有審判定罪前，都統稱嫌疑人。”黃律師看了一眼老廣，繼續說道“不過這不重要了，重點在於抵押出去資產的程序是否合法……”
“你覺得先抓那個妹子怎麼樣？”老唐又插了一句。
“廣總啊！”黃律師顯得很無奈，深吸了口氣繼續說“中國的法律是讓公檢法來調查和辦理案件的，不是說我們想抓誰就抓誰啊。況且我們沒有明顯的證據可以拘留那個誰，您說的那個妹子。”
“現在是我損失了兩千多萬！你這什麼態度啊！”老廣雖然麵無表情，但聲調提高了兩倍。“聽我的，今晚你們就過去，讓公安局先把那個妹子給拘了。”
沉默，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這個時候誰也不好再說點什麼，似乎大家都習慣了這樣的氛圍，曉白在這樣的情況下就顯得特彆尷尬。大家的討論都停留在情緒和某個不重要的細節上，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拿細節決定成敗來說事。大方向錯了，你在細節上再怎麼糾結有什麼用？在這樣的討論中把情緒釋放出來，做為肯定自己思維方式的手段，所有的專業和理性都得靠邊站。就像西塞羅所說“王政的合理性在於假定有一個好君主。”
“那……”總工楊工打破沉默，“他的抵押手續完整嗎？”楊工的眼神看向廣玉琳。
老廣沒說話，似乎還沉浸在經濟損失的痛心當中，他一定在想，這些錢要是讓我帶去澳門是一件多爽的事情。廣玉琳沉默了一會，接過話“他有一部分是偷了公司的章蓋的，有一部分用的假章子。我還是把整個過程說一下吧。”
“你說嘛。”廣大王發話了。
“我原來就覺得有問題，名字就不好聽。”看來廣玉琳在他爸爸麵前長期沒有發言權，她滿臉嚴肅的繼續說“這樣的人本來就很危險，上次出問題他就沒把問題說清楚，不明不白就這樣算了，現在出事了吧。”
這樣說來，這個公司問題不少啊，關係錯綜複雜，親朋故舊在裡麵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故事。今後問問題要謹慎，老廣告訴我就聽一下，不說的就彆問了，曉白尋思著。
“現在說這些乾嘛，你說說這個案子的過程啊。”老廣一如既往的插話。
廣玉琳對這樣的打斷並不在意，繼續說道“上個星期一，是12號吧。我查了一下我們城公司的網簽備案數據，發現有幾套房子不對。當天下午就去城的房產局核實情況，他們首先不給我們數據，後來的東西一看就有問題，直到把公章接過來他才給我們查了備案的記錄。至少有3050套房子走過抵押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