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丫慌慌張張地跑出王林家,娟子隨後攆了上來,塞給她一根苞米,惴惴不安地小聲說道:
“家裡這幾天一直吃的菜糊糊,弟弟餓的直哭,我爹掰了苞米回來,起早就緊著烀熟了,還嗬唬我們不許告訴彆人,誰不聽話以後不許吃飯。”
說完一再叮囑秋丫千萬不要說出去,要是她爹被抓起來,一家人就更沒活路了。
秋丫雞啄米般點著頭,保證誰也不告訴。然後啃了一口苞米,‘噗嚓’一下,剛灌漿,根本沒多少米肉,一根苞米都啃完、也就能攢上一大口。
秋丫下決心信守承諾,連父母也不告訴,把這個秘密一直藏在心裡。
其實她一大早找娟子去割草隻是借口,主要是為了逃避照看弟弟,想跟小夥伴一起出去玩,到高粱地裡打‘烏米’、摘‘蔫柚’。
高粱‘烏米’外麵有一層薄薄的白膜,裡麵黑黑的,吃進嘴裡有一絲絲甜味,能充當乾糧填飽肚子。
秋丫跟娟子、海棠幾個小夥伴鑽進一片地裡尋“烏米”,再適當碰上幾顆‘蔫柚’豆,酸酸甜甜的就更吃得美了,等填飽肚子出來,牙齒和嘴巴都是黑黑的,不用問就知道乾啥了。
隊裡原來的羊倌老宋頭,在壩渠邊上種了一片晚西瓜,眼見著西瓜一天天長大,馬上就到成熟期了。
秋丫跟兩個小夥伴從高粱地裡鑽出來,不知不覺來到瓜地旁,見‘三胡子’跟青富隊長家的兒子鐵蛋一起,正在瓜地邊上轉悠,看著一個個綠油油的大西瓜,倆人在動歪腦筋。
但是老宋頭正在地裡侍弄瓜秧,不能輕舉妄動。於是,他倆招呼秋丫幾人過去,一同潛伏在草叢裡,盯著老宋頭的一舉一動。
快晌午了,終於,老宋頭離開瓜田回家吃午飯了。
‘三胡子’對幾個女孩子說:“我跟鐵蛋去摘瓜,你們仨負責放哨,待會兒就等著解饞吧!”
然後倆人迅速衝進瓜地,打開一個又一個,可是隻有一兩個剛剛有點紅芯,其餘全都是生瓜蛋子。
沒想到老宋頭很快又折返了回來,可能也是考慮到瓜要熟了、有點不放心吧!
看到‘三胡子’和鐵蛋,罵罵咧咧就追了過來,他倆趕緊倉皇逃竄,秋丫幾個也緊隨其後。
晚飯的時候,老宋頭挑著兩筐打爛的生瓜,滿大街叫嚷著、找到了長貴家,站在大門口大聲喊著“有人沒?出來看看你家娃有多霍霍人?”
然後對旁邊跟過來看熱鬨的一些人絮叨:“甜瓜脆棗,誰見誰咬,真要是熟了,吃上一兩個,我能說啥?”
‘徐瘋子’聽到喊叫聲,率先跑了出來,此時的她看起來很正常,聽了老宋頭的話,再看看筐子,竟然‘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忙著做飯的長貴隨後也出來了,看見老宋頭擔子裡打爛的生瓜,並不多問,篤定是自家三虎的‘傑作’,馬上從兜裡掏出麵值不等的一些錢來,直接問老宋頭:“算算,多少錢?”
老宋頭聽了,立馬氣不打一處來,急頭白臉地說道:“你當我到你家賣瓜來了?有你這麼辦事的嗎?咋個教育娃娃?”
說完,氣呼呼地挑起擔子去找隊長劉青富了。
想當然,鐵蛋挨了父親一頓胖揍。青富教育兒子向來簡單粗暴,隻管用拳腳說話,很少講道理。
……
各家小園裡很多可以生吃的蔬菜,比如黃瓜、西紅柿、胡蘿卜……,沒等長成,孩子們就躲過父母、一遍遍潛入菜園裡,順著壟溝、來回扒拉著秧子仔細查找。
黃瓜還隻有拇指大小、西紅柿剛有點紅頂,就迫不及待地偷偷摘下來,貓在牆根下,狼吞虎咽地三兩口吃完,然後擦擦嘴巴,若無其事地出去玩了。
實在尋覓不到好吃的,掐幾個蔥葉或者摘個茄子、辣椒逮上幾口、沾沾嘴。
孩子們逮啥吃啥,做父母的經常大罵:“餓鬼附體了?跟‘討佬’似的。”主要還是每天吃得清湯寡水,肚子沒底。
乾天火燎的,要想蔬菜長得快,必須得天天壓水澆園子,秋丫父母很少使喚她乾這樣的活,但娟子姐弟幾個就沒那麼幸運了!
幾個孩子輪班,每個人壓一百下,娟子和弟弟個子還太矮,壓起水來有點費勁,隻好拿了個小板凳站在上麵。
姐弟幾個覺得壓上一百下是個十分漫長的過程,英子自己一邊壓一邊大聲數著,待輪到妹妹和弟弟時,她除了去撥席口子,就坐在井邊幫他倆計數。
弟弟沒有那麼大的勁,井把子上下擺動的幅度不夠大,壓出來的水淅淅瀝瀝的,隻能將就他。
無論誰的班,數到一百,一下都不帶多壓的。姐弟幾個就在這樣的包容和計較中度過了無數苦澀又快樂的時光!
秋天到了,是食物最豐盛的季節,可以燒苞米、山藥、毛豆……。
水果是沒有的,但是有一種旱瓜——因為吃的時候用手磕開,所以又叫打瓜。
白色的瓜瓤清甜爽口,略次於西瓜,是隊部在離村幾十裡外的山坡地種的,屬於生產隊留的機動地,收獲之後用做隊裡的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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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瓜的瓜籽很大,要拿去賣錢,社員們可以去掏瓜瓤,但是瓜籽不能拿回家。
所以秋丫娘拿上水桶,跟村子裡的一些大嬸們,分彆搭乘幾輛毛驢車,起大早就走,貪大黑才回來,每人挖回一桶瓜瓤給孩子們解饞。
後來有了改進,隊裡讓社員們可以把瓜拉回家裡,每麻袋上繳四斤乾瓜籽,也是實驗過後得出的結果。
這樣顯得更人性化,可以不用怕瓜瓤壞掉而急著吃完了,生產隊又省去了清洗和晾曬瓜籽的環節。
等到苞米成熟的時候,孩子們會鑽到地裡去嚼秸稈,挑那些沒結苞米的‘寡婦秧’會更甜。
找到一棵,貓下腰把青黃色的苞米杆按倒在膝蓋上,使勁一撅,‘哢嚓’一下就從根部斷開了,然後坐在壟背上開嚼。
直到嚼得舌頭發麻、已經變得鮮紅,連舌頭上的味蕾都磨破了,嘴巴也喇了很多小口子,腳下積了一大堆嚼過的穰子才罷休。
然後掰上幾穗老苞米,尋上點枯枝敗葉,架起火烤著吃。
由於怕被大人們發現,用急火胡亂燎一會兒,糊赤拉啃的還沒斷生,就趕緊用土把火堆填埋上,然後快速離開現場,換個地方去享用了。
有一種叫‘三尺三’的矮秸高粱,產量高、杆特彆甜。
忠厚家在山坡上種了幾根小短壟,眼看著高粱穗子發紅、開始灌漿了,每天成群的孩子,偷偷跑他家地裡每人撅上幾棵,找個隱蔽的地方、‘嘶溜、嘶溜’嚼起來那叫過癮,甜汁順著嘴角往下流。
等到有一天,忠厚媳婦去地裡查看莊稼的長勢,‘三尺三’長在地裡的已經沒有幾棵了,把她心疼的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天搶地,回村之後,站在胡同口一直罵到後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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