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豔立馬問,“上午你跟六妹妹一起出去了?”
宋昭昭小聲道,“嗯。”
宋明慧、宋清嬌,宋明豔都看著她,看的宋昭昭慢慢的垂下了頭。
宋明慧溫和溫聲地問,“這麼熱的天,你們出去做什麼了?”
宋昭昭說,“也沒做什麼,起先是六妹妹說琴壞了,要去選個琴,就去了琴坊,在琴坊遇上段蕭後,六妹妹又拉著我走了,之後就在街上玩。”
宋明慧問,“在街外玩還是在街內玩?”
宋昭昭回答說,“街外。”
宋明慧一副明了的樣子道,“那必然是中暑了。”
宋清嬌也道,“外麵日頭那麼大,在街外遊逛,不中暑才怪了。”說著,看向宋昭昭,“等會兒呂先生過來了,讓他開些降溫消暑的食片,你也吃些。”
宋昭昭看一眼躺在羅帳內的宋繁花,麵上很是自責,輕聲點了點頭。
宋明豔拉了把椅子擺到床邊,大敕敕地一坐,翹起二郎腿,衝宋昭昭笑問,“你剛說,你與六妹妹逛琴坊的時候遇上了段蕭?”
宋昭昭道,“嗯。”
宋明豔問,“然後呢?”
宋昭昭眨眼,“什麼然後?然後我就被六妹妹拉走了啊。”
宋明豔覷她一眼,笑說,“我的意思是,段蕭碰上了六妹妹,看到六妹妹在看琴,他就沒說送六妹妹一把琴的嗎?昨日他上府提親可是什麼都沒有拿的,也忒小氣了。”說到這,鼻孔一哼,顯然對段蕭昨天空手而來的行為很是不滿不屑小瞧不起。
宋昭昭笑道,“說了。”
宋明豔問,“說什麼了?”
宋昭昭道,“我當時也是與四姐的想法一樣,是以就當著段蕭的麵說了,後來六妹妹把我拉走後,倒是留下了那把她看上的琴,說是要讓段蕭買的,就不是知道他買了沒買。”
宋明豔揚眉笑說,“是男人就會買。”
宋清嬌嗤她一句,“口無遮攔。”
宋明豔砸巴一下嘴,正要開口反駁,見到宋明慧看了過來,那雙眸子溫溫然然的如水溪清泓,卻讓她想要調皮打俏的話都憋進了肚子裡,要說在宋府,宋明豔最怕誰,那當屬宋明慧莫屬,在宋世賢麵前她都沒那麼怕的,偏就是這個一母同生一父同生的大姐,她怕的很。
沒了宋明豔的聒噪,閨閣內瞬時就安靜了下來,一安靜下來,宋繁花的發燒囈語聲就格外的清晰。
宋清嬌見宋繁花那般難受,急的在房間內來回的踱步,“呂先生怎麼還沒來?”說著,遣了秋水,“你去門口看看,怎麼這麼慢!”
秋水應是,連忙跑到大門口。
剛到門口,就看到宋世賢的馬車駛了過來,她立馬退守在一邊,等到馬車駛到前了,常安掀開簾子,宋世賢從裡麵出來,她才上前見禮。
宋世賢看到她,問,“六妹妹發高燒了?”
秋水道,“是的,三小姐讓我來看看呂先生到府了沒有。”
宋世賢正要應話,馬車裡麵又走出來一個人,穿著布衣白袍,容貌白淨,發綰用一枝白玉簪固定住,白玉簪下麵垂了一截白玉帶,玉樹臨風風雅廝文,他一出來就似帶了一股清風。
秋水仰頭高興地喊道,“呂先生!”
呂止言淡聲問她,“六小姐燒的很嚴重嗎?”
秋水道,“嗯!一直迷迷糊糊地說著話,環珠跟綠佩也在不停地給她用冰毛巾降溫,好像沒降下來。”
呂止言轉頭看向宋世賢,說,“我先去看看六小姐,稍後再去你院裡。”
宋世賢道,“我隨你一起去看看六妹。”他轉頭吩咐常安,“先把馬車趕進去,給馬喂些草,再把馬車裡麵今天沒有處理完的帳本拿到我的書房,然後去通知廚房再加些菜,擺到我的院子裡去,今天止言就在府上用膳。”
常安哎一聲,即刻去辦了。
呂止言隨宋世賢進門,秋水扭頭望了一眼即將暗下來的天色,問常安,“出去喊呂先生的家丁呢?”
常安道,“在後麵呢。”
秋水嗯了一聲,站在那裡等著。
常安說,“你進去吧,我等著。”
秋水笑著衝他俯了一禮,不再廢言二話,抬腳就進了門。
呂止言隨宋世賢一起進到南院,院子裡湧了很多丫環,堂屋的門大開著,裡麵還隱約能聽到女子的說話聲,呂止言跟宋世賢一進來,眼尖的丫環看到了,連忙大喜地喊道,“呂先生來了!”
這一聲大喊讓屋內的小姐們都聽到了,宋明慧道,“可來了。”她站起來往門口走,宋清嬌,宋昭昭也往門口走,隻有宋明豔,依舊坐在那裡不動。
環珠和綠佩也收了手上的動作,齊齊地往門口看去。
呂止言跨進堂屋門,宋明慧、宋清嬌、宋昭昭都向他施了一禮,見宋世賢在後麵跟著,三人又衝他喊了一聲大哥,宋世賢衝她們嗯了一聲,忙問,“六妹妹情況如何了?”
宋明慧道,“燒的挺厲害。”
呂止言說,“方便的話我進到寢閣裡看一看。”
宋清嬌立馬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講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呂先生快進去看看吧。”
呂止言點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宋昭昭,進到內室,宋世賢跟上,宋明慧、宋清嬌、宋昭昭也連忙跟上,一堆人又湧到了床邊,環珠跟綠佩將冷盆端下來,讓出位置。
呂止言挨床而站,隔著一定的距離打量躺在床上滿臉燒紅的宋繁花,他不用號脈,也不使用具,隻是觀其麵色,望其神色,聞其香氣,便判定出宋繁花不單單是中暑那麼簡單,他說,“貴府上是不是種了一種能夠傳播香粉的花?”
宋明慧蹙眉說,“府中花園甚多,花園裡的花也品種繁多,有很多花都是能夠傳播香粉的,呂先生的意思是,六妹這樣子,是因為花粉?”
呂止言點點頭,“有一種花遇香愈香,附香而生,寄主不定,六姑娘就是被這種花附了麵。”
“啊?”坐在一旁的宋明豔聽後大驚,“附麵是什麼意思?”
呂止言解釋說,“就是滲透的意思。”
宋明豔問,“那會有什麼影響?”
呂止言抿抿唇,看著麵前的眾人,道,“一般來說,被花香附麵的情況很少發生,除非是天乾大燥,花中精失了營養水分,又恰巧遇上香汗淋漓之人,不然,千年難遇一次。”
他剛說到這裡,宋昭昭就大驚一聲,“啊!六妹妹今天與我出門遊玩,回來的時候曬的滿臉通紅,香汗淋漓,不會……不會……這麼巧吧?”
呂止言道,“那就必然是遭了花香侵襲。”
宋昭昭問,“嚴重嗎?”
呂止言看著她,淨白的麵容上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來,他說,“有我在。”
三個字,淡淡從容,卻又自信非凡。
宋昭昭不語了,捏著帕子,挪到宋明慧身後去了。
宋明慧問,“呂先生所說的花,可有所指?比如,哪類花比較易傳播這種致人發燒的香粉,我好遣人下去處理,免得以後彆人也遭了此害。”
呂止言說,“天下花木,無奇不有,要說衡州城內有什麼花是這種奇花,當屬碧海青閣莞絲花。”
莞絲花三個字剛落,閨帳內的宋繁花就猛地尖叫一聲。
這一聲叫讓屋內的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宋世賢急急地衝呂止言說,“快去看看!”
呂止言臉色微凝,單手撩起褲擺,往床沿一坐,搭起宋繁花手腕間的脈搏開始脈診,他脈診的時候眼睛一直盯在宋繁花的臉上,見她麵色難受,眼角有淚逸出,額頭上有一層薄汗在分泌,臉紅唇白,一副極力掙紮要脫離某種厄製的狀態,他略有不解,片刻後放下她的手,衝宋明慧問,“府上可有種莞絲花?”
宋明慧看一眼宋世賢,慢聲說,“倒沒有種,就是早先韓老太太大壽,大哥去韓公子院子,看到此花甚為鮮豔漂亮,又恰巧柳纖纖特彆喜歡,大哥就移了一些枝杈過來。”
呂止言聽後說,“莞絲花生存力極強,哪怕無根無須,但隻要有一枝一杈,就能附香而生,我剛說了,這種香有很多種,可以是有香氣的花,有香氣的樹,幢景,或是……美人麵。”說到這,他問宋明慧,“那莞絲花隻是枝杈,如今可是死了?”
宋明慧搖頭,“沒死,還開了整片紅廊。”
一提到紅廊二字,宋明慧又看一眼宋世賢,宋清嬌鼻孔一哼,宋昭昭默不作聲地絞著帕子,宋明豔大腿搭著二腿,毫無閨態的樣子,不羈地諷道,“哎呀,呂先生,你不知道啊,這紅廊可是我大哥的心頭寶……”
話沒說完,宋世賢就睃她一眼。
呂止言淡笑地接話,“若是莞絲花開在紅廊,那為了六小姐的身體以及府上眾小姐的身體安康,還是得移出的,不過,移花就行了,紅廊就不必拆了。”
宋世賢眉心微蹙,他之所以移了莞絲花過來,就是因為柳纖纖喜歡,而紅廊也因為有了莞絲花才稱得上是紅廊,若是移除了,豈非是廢了?
可抬頭,看到麵前幾個姑娘們不同神色憂慮的臉,還有宋繁花病語的樣子,他閉閉眼,說,“既然莞絲花有這等危害,那就移除了。”他衝宋明慧交待,“這事你現在就去辦。”
宋明慧應聲,帶著丫環離開。
宋清嬌問呂止言,“莞絲花拆除後,六妹妹的病就會好嗎?”
呂止言說,“還要開藥方的。”
宋清嬌立刻衝著環珠說,“帶呂先生去琴房寫藥方。”
環珠哎一聲,帶呂止言下去了,沒過一會兒,他又回來,寫好的藥方在環珠手上,宋清嬌讓環珠去抓藥,當現就煎給宋繁花喝,喝罷,宋繁花的囈語聲漸漸消停下來,眉頭舒緩,麵色也慢慢平靜下來,呼吸輕淺,似乎是睡了。
眾人心頭頓時一鬆。
宋清嬌放鬆地呼一口氣,對一屋子的姑娘們說,“去吃飯吧。”
幾個姑娘們應聲,依次出門。
宋清嬌又去床邊看了一眼宋繁花,見她徹底睡下了,她才對綠佩交待,“這一夜你跟環珠就辛苦些,兩個人輪班守著,若是半夜有什麼事,一定要快速來報。”
綠佩點頭,“三小姐放心吧。”
宋清嬌便起身,衝宋世賢跟呂止言施了一禮,也帶著丫環走了。
等人都走完,屋子內就安靜下來。
宋世賢站了一會兒,也帶著呂止言離開,回了東院。
一入院,常安便迎上來,說,“少爺,飯菜備好了。”
宋世賢應聲,又道,“可備了酒?”
常安搖頭,“沒呢。”
宋世賢說,“去酒窖裡拿些酒來,今日我與止言兄暢飲一番。”
呂止言笑道,“我今日不飲酒。”
宋世賢問,“為何?”
呂止言道,“喝酒誤事,而且等會兒,我還想替府上的其他小姐們把把脈,你這紅廊裡的莞絲花應該種了很久,韓老太太的六十大壽是在去年的清明節,距離如今已有一年有餘,小姐們體內大概都吸了不少這種花香粉。”
宋世賢抿唇,卻是寸聲不吭,長袖一甩,踏進院中。
呂止言跟在後麵,笑問,“生氣了?”
宋世賢輕哼,“我生什麼氣?”
呂止言道,“把莞絲花拆除了,下次柳纖纖再來府上,就沒她能夠停留之地了,你不生氣?”
宋世賢麵色不大好,徑直走到擺了飯菜的桌邊坐下,揚頭問他,“六妹妹到底是中暑還是中了花香毒?莞絲花真的有毒嗎?你是不是存心的?”
呂止言隔著一方長桌站在他對麵,一身布衣白袍站在夜色裡,飄然若仙。
宋世賢忽地就笑了,“罷罷罷,反正你們都不喜歡纖纖,不管是不是因為莞絲花的原因,如今拆都已經拆了,我還能說什麼,總不能因為纖纖喜歡,我就置六妹妹以及眾妹妹的安危不顧。”
呂止言看他一眼,撩袍而坐,淺笑道,“你可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醫者,當以病人為重,誰管你府上的莞絲花是誰所愛啊。”
宋世賢聽聞後蹙眉,“果然這莞絲花有毒?”
呂止言失笑,“我有說有毒嗎?”
宋世賢想了想,好像真沒聽他說過毒字,可他說的香粉覆麵,不就是被毒侵體的意思?宋世賢瞪他一眼,“是不是你們這些郎中說話,都是雲裡霧裡,讓人聽不懂的?”
呂止言糾正,“我是醫者,不是郎中,你也可以稱我為江湖野士,兩口先生,但就是不能拿我與郎中相比。”他指指自己的一身白袍,“有郎中像我這般風度翩翩的嗎?”
宋世賢頓時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常安拿了雕花酒,又拿了冰,進到院中聽見宋世賢的大笑聲,他也跟著笑了,一邊走近一邊道,“呂先生每次來,少爺的心情都很好呢。”
呂止言說,“那是因為我甚得你家少爺的心。”
常安一樂,他道,“確實。”看一眼宋世賢,又道,“我家少爺也就在呂先生麵前的時候能這般暢言大笑。”
宋世賢哼一聲,“常安。”
常安立馬閉嘴,眼角卻彎了起來,他將雕花酒打開,加入冰,對宋世賢道,“少爺,可以喝了。”
宋世賢說,“倒上。”
常安立刻倒滿一杯,擺在他麵前。
宋世賢這個溫和如玉的公子,端起麵前的杯子,一飲而儘。
呂止言嘖嘖兩聲,“每次遇到柳纖纖的事情,不管是有關她的人,還是有關她的話題,你都會性情大變,這可真不是好事,不過,情愛一事,為天下間最難斷之事,你如此糾結,實屬正常。”
宋世賢不應聲,隻顧喝酒。
呂止言便也不說話了,隻顧吃菜。
常安侯著,眼觀鼻鼻觀心,誰的話也不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