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蕭看看,說,“二。”
宋繁花噗嗤一笑。
段蕭瞪她。
宋繁花說,“還識得清,看來果真沒醉的,那做什麼要去淨塵寺?這個時候下山,到了段府,應該也尚不晚。”
段蕭眯了眯眼,不應聲,身子往榻上一躺,竟是睡了。
宋繁花頓時無語,沒趣地伸長了腿,敲了敲車轅,與夜辰聊天,聊了一路,上了淨塵寺,還沒進寺門,宋繁花就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氣息,她眼一眯,衝夜辰道,“停車。”
夜辰說,“還沒進寺呢。”
宋繁花道,“我就在這裡下,你家少爺在睡覺,帶他進去找個地方落腳,我一會兒就來。”
夜辰蹙蹙眉,勸阻的話還沒想好,宋繁花就掀了簾,如剛剛在百書齋門口一般,輕身一縱,飄至車外數十裡,又一個轉身,消失不見了。
夜辰鬱悶,在宋繁花離開後,他隔著簾,衝裡麵的男人道,“少爺,人走了。”
本在裡麵睡覺的段蕭沉聲應一聲,道,“進寺。”
“是。”
進了寺,夜辰將馬車停在簷下,段蕭挑簾下車,一下來,就直奔摩羅門。
此刻,摩羅門裡,無方驚險避過一箭,剛站在萬佛身後,突聞空中一陣颯颯風聲,接著就是三支箭矢從三個方位毫無死角地射來。
三麵危機,隻有一麵是銅身羅像,無處可逃,無方隻得提起全身功力,意圖接下三支箭,遠遠的,站於柳梢後的男人單手挽弓,薄唇微抿,眼神陰冷,他看著無方想要憑一己之力接下他的三發厲箭,他冷哼,“找死。”
他冷冷地站著,暗夜下的黑影如閻王一般,等待著目標的死亡降臨。
可是,沒能如願。
就在三支厲箭穿破氣流,風馳電掣般地擊向無方,而無方也將全身七成滿的功力聚於了手端,正是千鈞一發,生死攸關關頭,空中飛來三隻流星鏢,輕輕鬆鬆地將那三隻厲箭給擊落了。
隱在樹後的柳紹齊一愣,恍惚間他似乎聞到了熟悉的櫻花香,他霍然轉身,一轉身就看到月盤盛影裡,樹梢枝頭,不知何時竟是站了一個人。
一個覆著麵紗的女人。
女人!
柳紹齊眯眼,頃刻間就冽唇冷笑,收了弓,輕功一展,直奔那女人而去。
宋繁花見柳紹齊追了過來,轉身沒入夜色。
地上,段蕭負手而站,問夜辰,“這次可看清楚了?”
夜辰道,“看清楚了。”
段蕭問,“是柳紹齊吧?”
夜辰點頭,“是他。”
段蕭冷哼,“他倒是大膽,出來行刺,不穿夜行衣,不蒙麵,他是自認他武功了得射擊一流,站在遠處操控箭矢,無人能窺得他的廬山真麵目嗎?嗬。”
夜辰道,“他追六小姐去了,這不會有事吧?”
段蕭眯眯眼,眼中釀出雪色碎影,“當然會有事。”
夜辰一愣,“啊?”
段蕭抿唇道,“你去看著無方,助他恢複功力。”
夜辰問,“那少爺呢?”
段蕭仰頭看向那月影,輕歎道,“我剛說了要帶她看月景的,此時月頭正盛,正是觀月的好時辰,我豈會錯過,自然是帶她去賞月。”
夜辰笑道,“少爺對六姑娘真好。”
段蕭哼道,“貧嘴,進去!”
夜辰摸摸頭,哈哈一笑,進了摩羅殿殿堂,他去找無方,無方沒受傷,他隻是在尋那三個流星鏢,可不知怎的,明明他是死死在盯著那三個飛鏢的,可就是不知道在何時盯丟的,他竟是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見夜辰進來了,他就衝夜辰問,“你可有看到剛剛攔下厲箭的飛鏢?”
夜辰說,“應該是被人收回了。”
無方擰緊峰眉,他道,“那三隻飛鏢小巧精致,卻力大無窮,怪哉,我在衡州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飛鏢,看上去不像是男子所用,莫非,是女子?”說到這,他驚目道,“衡州何時出現這般內力深厚的女子了?”
夜辰想到宋繁花,想到她大言不慚地斷言他活不過三個月,又狂妄地衝他自信淡笑道,“因為我比你強。”的樣子,還有今天,少爺為了弄清楚宋繁花到底與柳紹齊之間攀扯了些什麼,不惜夜訪百書齋,喝酒買醉,又在接到七非的信後,猜測有人會對無方不利,便借口來了淨塵寺,果然,柳紹齊現身了,果然,宋繁花出手了,那飛鏢就是宋繁花使用的吧?肯定是她。
夜辰抿抿唇,拍了一下無方的肩膀,把他推向屋內,對他道,“管她是誰,現在危機看似解除了,但你的功力沒有恢複,下次再遇到這種暗殺,小心沒命,來,讓哥哥我幫你恢複。”
無方瞪他,“按排名,你在我之下。”
夜辰不滿道,“那是以前!”
無方冷哼,“不管是以前還是往後,你都不會趕超上我。”
夜辰嗬笑,抱臂睨著他,“如今你功力不足,我不想跟你打架,等你恢複功力了,我們再來打一架,到時候,看我不把你打的哭爹喊娘連少爺都不認識!”
無方道,“等你有能力了再說吧。”說罷,轉身進了屋。
夜辰咬牙,瞪著他的背影鼻孔出氣。
另一邊,柳紹齊追著宋繁花離開了淨塵寺,一路追至百書齋兩麵環山的麗河下,宋繁花站在河尾,柳紹齊站在河頭,兩個人隔著長長的河道,一人挽唇冷笑,一人薄紗覆麵。
柳紹齊伸手將弓往後背一掛,抱臂問河遊下方的女子,“敢來劫我的箭,膽子不小。”他挑挑眉,張狂不羈的神色在月色下尤為猖狂,“既是出了手,又何苦蒙著麵呢,把麵紗摘了,倒讓本少爺瞧一瞧,在衡州,哪個女子有這等高的身手!”
宋繁花輕輕一笑,伸手就將麵紗摘了。
麵紗一落,女子的容顏就展露在眼前,一樣的記憶中的模樣,卻不一樣的威懾氣勢,風情萬種。
柳紹齊眼角狠狠一縮,雙手握緊,一步一步地踏著河水走下來,走到宋繁花麵前,看著她紫衣印在月色下份外冷寒的樣子,他突地大笑,笑罷手臂一揚,弓從後背飛起,直向眼前的女子襲來。
宋繁花不驚不慌地走了一個空中飛步,避開了他的攻勢。
柳紹齊陰狠地問,“你不是宋小六,你是誰?”
宋繁花一邊與他周旋,一邊揚眉輕笑,“你認為我不是,那我就不是,今日,要麼你殺了我,要麼,我會留下你意圖謀反的證據。”
柳紹齊聞言大笑,“謀反?”他道,“你可真會想,是段蕭派你來的吧?他想誅我柳府,可苦於無法,就派了你來,可是,你就算是宋小六,我也不可能讓你危害到我柳府,更何況……”他眯眯眼,“你不是宋小六。”
宋繁花笑一聲,九環鏢脫手而出,鏢走九格,似乾坤鋪地,陰陽無極,羅態百陣,而在九環鏢出手的那一刻,宋繁花手指顫了顫,她忽然就一陣悲涼,這九環鏢是她前世所有,而為她想出這種兵器的,正是柳紹齊,那時,宋府慘遭滅門,財富歸了那個男人,他要問鼎天下,自然要南征北戰,柳紹齊功力驚人,又有勇有謀,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的左膀右臂,經常帶軍出征,因為不放心她,就為她設計了這款九環鏢,他說,九是天數,以天羅陣,萬物不侵。那個烽火連天的歲月,九環鏢確實為她擋下了不少殺機。
可如今,她要用他贈她的武器,對付他。
宋繁花心尖一縮,抬眼望著向她攻擊而來的男人,蒼茫大笑,笑聲未歇,九環並攏,回歸袖中。
柳紹齊沒防備著她會收勢,待想要收回掌勢時已然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將她一掌震開,鮮血從口中噴出,跌出百丈遠,他大驚失色,“宋小六!”
宋繁花捂著胸口,無力地咳著血。
柳紹齊奔過來,神色驚慌地抱起她,為她運氣療傷,又從懷裡掏出止神凝血藥喂給她,見她吃了,一臉虛白地閉著眼躺在他的懷抱,他大怒,“你瘋了,知不知道你這樣會死!”
宋繁花睜開眼看著他,看他擔憂滿麵的臉,她說,“不想虧欠。”這一掌,還前世之恩,結前世糾葛。今夜過後,有仇報仇,決不負言。
柳紹齊怒聲說,“不想虧欠?”他冷笑,“不想虧欠誰?我嗎?我何德何能能讓你用上虧欠二字,宋小六,你真把我惹毛了。”
他抱起她,在月夜的水麵上疾走如風。
又到了那個四合院,等柳紹齊抱著宋繁花進了院子,段蕭才從暗影裡現出身,他望著麵前的大門,看著那大門上銅繡斑斑的鐵鎖,輕身一縱,上了高牆。
柳紹齊抱著宋繁花進了屋,把她放在床上,轉身就去藥櫃裡取藥,又拿到室外煎熬,熬到一半,宋繁花從屋內出來,對他說,“藥味太大,而且很熱,你把爐子拿到外麵去煎。”
柳紹齊蹭的一下就轉頭瞪著她,“嬌氣!”
宋繁花不應腔,隻管回屋裡繼續躺著,柳紹齊氣哼哼地拎著爐子去了院子裡,到了院子裡,他十分火大,暗罵自己真他媽的沒出息,以前都是他拿捏宋小六,現在倒變成她拿捏他了,這叫什麼事!而且,他晚上去淨塵寺是要殺人的,人沒殺到,反倒被這個該死的女人吃的死死的,柳紹齊暴燥地來回踱步,想到白天的時候,他想睡她,不但沒睡成,還被她打了一掌,晚上她又來壞他的事,他恨恨地想,殺了算了,可是……媽的,他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柳紹齊鐵青著臉,非常憋屈鬱悶地為宋繁花熬藥,熬了藥他端進去給她喝,原本暴躁不堪憤怒不堪又陰怒不堪的心在看到宋繁花微垂著臉靜靜地端著藥碗喝藥的樣子,竟又奇跡地平息了,他控製不住的伸手,將她落在臉麵上的長發給挽在了耳後,等宋繁花喝罷藥,他將她一抱,按在懷裡,盯著她的唇,沉聲問,“苦嗎?”
宋繁花用帕子擦嘴角,不溫不火地看著他,“鬆手。”
柳紹齊哼道,“不鬆。”
宋繁花慢條斯理地笑了,她說,“我不是那個從小與你打架嬉鬨的宋小六,更不會是你想要成為的女人,也不會是你的意中人,所以,柳公子,認清現實,宋繁花現在是段蕭的未婚妻,你動不動就對衡州太守的妻子不規矩,妄想輕薄,這要是被人參一本,你怕是……人頭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