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道,“回來了,在西院沒看到二小姐,她好像去了庫房。”
宋明慧提裙就往庫房走,還沒走近,遠遠地看著冬嚴一臉凝色地迎麵走來,宋明慧喊一聲,“冬嚴。”
冬嚴聽到聲音,怔然抬頭,見到是她,臉上大喜,“小姐!”
她奔跑著衝過來。
宋明慧臉色陰沉地說,“冬青被人劫走了。”
“啊?”
冬嚴大驚,“冬青被人劫了?”
宋明慧臉色很不好,點了點頭,將在集市上與她分開後發生的事說了,說罷,她道,“那些人很可能是城外的人,也可能是人販子,你現在就與我去官府,我要報案。”
冬嚴一聽,二話不說,扶著她就走。
此刻,段府。
段蕭再派了夜辰去陪宋繁花逛街後就一直在研究手中的書畫,直到吃罷午飯,又反複看了幾次才將那隱藏在畫中的信給找出來。
信很薄,壓在前麵畫紙與後麵畫紙之間。
這是一封信,是朱堅的親筆簽名信,信裡的內容不多,隻有兩個字救我。
可兩個字就夠了。
隻要有朱堅的簽名,以及朱帝的王室信印,想要告柳元康謀反,輕而易舉。
段蕭將這信收好,想著怎麼樣才能讓他送入柳元康的書房。
柳元康除了吃飯、睡覺,一般是足不出書房半步的。
段蕭眯著眼,支著下巴,絞儘腦汁地想著。
還沒想出來,夜辰的聲音就隔了一道門傳來,“少爺,六姑娘回來了。”
段蕭眯眯眼,他說,“我知道了。”
夜辰道,“六姑娘讓你去她院中一趟。”
段蕭問,“什麼事?”
夜辰想,什麼事呢?剛剛在老劉鐵鋪前等宋繁花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從那個小屋裡傳出了龍吟聲,還有空中飛躍著的九道彩光,那彩光是怎麼一回事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懸在半空中跳來跳去的小東西是宋繁花使用的九環鏢,所以,他其實是很納悶的,那九環鏢竟是會像人一樣走來走去的嗎?
他靠在車廂一側盯著頭底的那奇怪之物看著,還沒看出個一二三來,宋繁花就將他駕著馬車進了那個小屋,一進去,她就手提一件大黑布包著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鬼物上了馬車,她跟那東西一上馬車,他就明顯感到了一股刺寒的冷氣,他問她拿了什麼上馬車,她不答,隻說,“回府。”
夜辰鬱悶,問了半天沒問出來也就不問了。
回到府,宋繁花也沒下馬車,而是讓他把馬車直接駛到如意居裡麵,進了院,還坐在馬車裡麵,就吩咐他說,“去喊段蕭來。”
夜辰想到這裡,撇了一下嘴,心道,這宋繁花叫他家少爺的名字叫的越來越順嘴了,他回答說,“六姑娘沒說什麼事,隻是讓你去一趟。”
段蕭抬頭看他,問,“今日你陪她去哪裡了?”
夜辰道,“哪裡也沒去,就去了一趟老劉鐵鋪。”
段蕭眉尖一挑,想到先前高禦鐵才來過他這裡,對他說了一番話,他伸出指尖撚了一截薄薄的衣袖,站起身說,“就去看看她又做了什麼。”
出了書房的門,他卻不讓夜辰跟著,而是讓無方跟著。
兩個人一路來到如意居,還沒踏進門,一陣吞天噬日的寒氣就從那緊閉著的簾轎內傳來,無聲無息,無風無波,卻在踏進院中的那一刹間,段蕭脊背一涼,層層寒意自腳底躥起來,無方也是陡然間驚覺內力被困,他大駭,衝段蕭道,“少爺,這……”
段蕭抬手阻斷他的話,桀驁冷沉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鷙,他一瞬不瞬地盯向那馬車,涼涼開口,“下來。”
宋繁花沒下車,揚手一抱,那被她擱在腿上的烈日銀槍就破窗而出,出來的瞬間,黑布被寒風刮過的氣流給剪的粉碎,片片碎沫從空中落下,像雪花,更似黑雨,而在那黑雨中,一柄絕世銀槍,轟然現世。
槍尖沒地,卷起地底石火與之共鳴。
段蕭瞞眼大駭。
無方捂著心口,狂吐一口鮮血來。
宋繁花穩穩地坐著,單手掀過那僅有的一片窗簾,扭頭衝段蕭道,“花了一萬多銀兩為你打造的兵器,看看喜不喜歡?”
段蕭看著那把銀槍,又看向她,那深邃目色裡泛濫著驚濤駭浪,浪裡卷著颶風海電,他眯眼問,“這就是你讓高禦鐵用天外飛銀所鑄的神兵?”
宋繁花道,“是。”
段蕭問,“為何是銀槍?”
宋繁花道,“因為我隻知道銀槍的鑄法。”
段蕭氣悶,“可我不會槍法。”
“啊?”宋繁花眨了眨眼,似乎此刻她才想起來,有了兵器,還得有兵譜,不然,怎麼練?她撓撓頭,“我又不知道你不會槍法。”
段蕭瞪她,“你打造兵器前都不問一聲嗎?”
宋繁花無辜撇嘴,“我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嘛。”
段蕭徹底無語,確實是驚喜!他鬱悶地瞪她一眼,扭頭問無方,“你怎麼了?”
無方道,“那銀槍上的氣波衝擊了我體內剛修複過來的摩羅之氣,那煞氣太重了。”他臉色慘白地道,“少爺,我先退出去了。”
段蕭揮揮手,“去吧,到墓下靜養。”
無方頷首,轉身就走。
宋繁花掀了簾下了馬車,下來後她走到段蕭麵前,問他,“你真不會槍法啊?”
段蕭哼道,“對你我何必隱瞞。”
宋繁花糾結道,“早知道我讓高師傅打一把劍了。”說罷,兀自嘀咕道,“可那個男人用的就是劍,再打一把劍,如何超越他?”
段蕭眯眼,“你在嘀咕什麼?”
宋繁花連忙搖頭,“沒嘀咕什麼。”
段蕭冷笑,“那個男人?哪人男人?除了柳紹齊,你還對哪個男人一清二楚,知根知底的?”
宋繁花仰臉看著他,半晌,憋出一句話,“你在吃醋。”
段蕭聞言哼道,“癡心妄想。”
宋繁花撇嘴,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走到烈日銀槍前,朝段蕭揮了一下手,“你過來。”
段蕭走過去。
宋繁花道,“用你的血開封他。”
段蕭冷目睃她,“曾經朱帝是用了三十名叛臣之血才將尚方寶劍開封的,你如今是讓我用我一個人的血開封?夠嗎?”
宋繁花道,“朱帝用三十名叛臣之血開封了尚方寶劍,可尚方寶劍卻不受他支配,在生死存亡一刻,是尚方寶劍斬的他。”她迎著他冷酷的臉,“你覺得,三十名叛臣之血有用嗎?”
段蕭抿抿唇,問她,“你如何知道是尚方寶劍斬的朱帝?”
宋繁花冷嗬一聲,卻沒回答,伸出手來,強行拽住他的手往那烈日銀槍鋒芒的槍身上去,隨著手臂靠近,兩人的衣袖都被吹的在空中翻飛,衣袖被層層氣浪割裂,越靠近,風勁就越大,手臂也就越疼,段蕭沉著臉看著宋繁花,見她臉上生出了薄汗,牙齒咬著唇瓣,極力隱忍痛苦的樣子,他伸出另一隻手,攬在她的腰上,把她往懷中一按,頓時,那刺骨生寒的氣流就從段蕭的另一隻手上遊走過去。
宋繁花身子一鬆,靠在他的懷裡大口喘氣,她才受了柳紹齊一掌,身體尚未恢複完健,實在是受不住這莫大的罡氣。
段蕭的下巴懸空在她腦頂上方,目光落在兩個人漸漸握上銀槍槍身的手上,他低聲問,“要與我一起嗎?”
宋繁花輕聲道,“嗯。”
段蕭目色深深地問,“為何?”
宋繁花心想,能為什麼啊,她的九環鏢跑了,為了把九環鏢召喚回來,隻能用這把銀槍賭一賭了,九環鏢是在烈日銀槍出世後飛走的,那麼,用她和段蕭的血注入烈日銀槍,烈日銀槍必然會被喚醒,它一醒,自然就能將九環鏢召喚回來。
她努努嘴,說,“你不是說你一個人的血不夠嗎?”
段蕭輕笑,“哦,是這樣嗎?”
宋繁花應道,“就是這樣。”
段蕭抬起攬在她腰上的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你有如此之心,我真不能辜負了。”說罷,原本是宋繁花拽著他的手強硬去握銀槍,這次換他的手握住她的,他一把她的手反握在掌心就迅疾如電地伸向銀槍。
“啊!”
一道驚天動聽的尖叫聲自宋繁花的口中蹦出來,她疼的麵色抽筋,段蕭也好不到哪裡去,手臂上的血源源不斷地被烈日銀槍吸了去,他臉有點發白,卻還有心情說笑,“若是因此死了,能懷抱一位美人,黃泉路上不至於寂寞,倒也不枉此生了。”
宋繁花疼的眼睫直顫,哼道,“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死。”
段蕭哈哈一笑,垂下頭來就吻住了她。
宋繁花渾身一震。
段蕭貼著她的唇,一個薄唇微涼,一個薄唇微顫,她的下巴被他用指腹強硬的抬起,承受著他的索取,直到烈日銀槍鏗然落地,血光大盛,九環鏢自空中飛來,落在烈日銀槍身邊,段蕭才鬆開她,兩個人的氣息都有點喘,段蕭深邃的眼底鋪著一層暗色,他看她一眼,沉默著走開,取了地上的烈日銀槍就走。
宋繁花也撿起地上的九環鏢,回了屋。
兩個人因為這突然而來的吻都尷尬起來,避不見麵,段蕭是心驚加心駭,他怎麼就吻了她!他為什麼會吻她!他剛是腦袋抽風,絕對是腦袋抽風了。
他鬱結地回到院中,坐在床上發呆,一閉上眼鼻中似乎就是她的氣息,唇齒間是她的幽香,他狠狠地握拳,把身子往身後的大床一砸,拿手遮住眼。
宋繁花也躺在床上發呆。
而相比於他們二人因為這意外的一吻產生的各種不為外人所知的情緒,遠在雲京的九王府中,那把尚方寶劍因為感應到了另一半的蘇醒而興奮地奔鳴,坐在書房裡的雲蘇單手握著書卷,眯眼望著那把離了劍閣而出的尚方寶劍,他指尖一彈,清風拂麵,卻似如來佛的五指山一般,瞬間就將那飛奔而走的尚方寶劍給壓住了。
他輕輕合上書卷,衝立在一側的沈寒說,“柳纖纖失敗了。”
沈寒麵色冷毅地問,“王爺如何知道柳小姐失敗了?”
雲蘇道,“那把神兵已經問世了,卻不是在本王之手,那麼,隻有一種可能,高禦鐵被彆人捷足先登了。”
沈寒驚奇,“除了王爺,誰能知道高禦鐵的落腳之地?”
雲蘇眯眼,眼中蘊出一片雲卷雲舒的開闊冷意,卻是腔調華麗,雍容沉斂,“不管是誰,能在本王之前找到高禦鐵,又能讓神兵問世,此人絕不簡單,若他不是王朝中人,那就很令本王……佩服了。”
佩服了三個字,他說的緩而沉,如輾過石磨的沙石,磁性性感,殺氣滋生。
沈寒道,“王爺若想知道,屬下就去衡州走一趟。”
雲蘇點頭,“去吧。”
沈寒應一聲,收拾了一些所用之物,快馬加鞭,趕到衡州,而等他趕到衡州,入過城門之際,已經到了七月中下旬,那個時候,柳紹齊已死,衡州城內的眼線都被段蕭的人換了去,包括薑小莫。
而他這一趟衡州之行,竟成了他的死亡之路。
他沒想到,雲蘇也沒想到,此刻,他隻是漫不經心地支著額頭,斜眼看著那尚方寶劍,眯眼沉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