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決定罷,幾個姑娘又一起去看九龍爭鬥戲烽火台了,看著看著,宋清嬌咦一聲,“那個紫龍為什麼專挑金龍去鬥啊?金龍為首,他要找他鬥還要費一番功夫,他倒是有膽量。”
宋明豔道,“大概有仇。”
宋繁花抿一下嘴角,慢慢地站起身往外走了。
綠佩和環珠連忙跟上。
宋繁花扭頭衝她們說,“留在這裡。”
綠佩和環珠齊齊問,“小姐要去哪兒?”
宋繁花扯了一下衣擺,抬頭望天,揚長而笑,“去鬥龍。”
“啊!”
兩個丫環一聽紛紛震驚,還沒來得及阻止,宋繁花已經脫了長裙往後一拋,去裡間換了鬥龍穿的服裝,從無人的地方飛躍而下,踏著河水上了龍身,她鑽進赤龍身底,朝紫龍攻去。
柳紹齊原本在全身貫注攻擊金龍,正打的不可開交,龍尾被人拱了一下,他沒在意,隻讓守在後方的鬥龍人用龍尾去迎擊,可是迎擊著迎擊著,那後麵的鬥龍人被打的跌進了河水裡,人一入水,就等於是被剔除出局了,少了一人,柳紹齊頓時就怒了,他想,誰他媽的這麼不長眼色?彆的龍都不敢上前,這是哪個不要命的,非要來惹他?沒見他今天火大氣大很想殺人嗎?
他甩手將龍頭交給第二人,身子如蝙蝠一般潛進赤龍身下,抓住龍首處那個人的肩膀,大力一拉。
那人被拉開,一臉惶然道,“不是我。”
柳紹齊看著他,見他滿臉大汗,嚇的雙唇直哆嗦,他頂頂嫌棄,“看著也不像你,敢撞我柳紹齊的龍,不像這麼沒膽的。”他哼一聲,問,“那人呢?”
大漢指指青龍,“去那裡了。”
柳紹齊又鑽進青龍裡麵找,結果,被人告知那人去了灰龍,柳紹齊又去灰龍找,又被人告知說那人去了藍龍,他又去藍龍找,結果,宋繁花又跑去了赤龍,就這般,他追一個她就換一下,直到宋繁花跑到了金龍身下,撞在了段蕭身上,柳紹齊追趕而來,看清楚是她,他大怒,“宋小六!”
他走過來就要拉她。
宋繁花抱著段蕭的手臂不丟,“你做什麼?”
柳紹齊冷笑,“我做什麼?我還要問你你想做什麼呢?好好的看你的景不行,非要進來搗亂?”他看一眼段蕭,又看一眼她抱著段蕭的手,氣的牙癢癢的,“你鬆開他。”
宋繁花還沒動作,段蕭卻先一步將宋繁花抱在了懷裡,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道,“我們先走了。”
說罷,不等柳紹齊反應過來,一腳踏在木船上,飛走了。
柳紹齊暗恨。
段蕭抱著宋繁花回了官家船舫,官家船舫的四周都有官兵把守,無人能進,段蕭一踏進房間就將宋繁花甩開了,他撣撣衣服,衝她說,“不許去搗亂。”
宋繁花道,“搗亂的人又不是我。”
段蕭看她一眼,漠然收回視線,衝門外喊,“夜辰。”
夜辰立刻應一聲,“少爺。”
段蕭道,“給六小姐拿些吃的,陪他一會兒,我等會就好了。”
夜辰應是,轉身就去準備吃的。
段蕭又要走,宋繁花張嘴就道,“又要去啊?”
段蕭回頭,衝她笑道,“你是第一次來祭龍,當然不知道在九龍戲烽火的時候,我段家人,不管男女都要上龍船的,而我身為段家唯一血脈,又身肩太守之職,是一定要站在龍首的,烽火不滅,我就不能下船。”
宋繁花確實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她愕然半晌,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段蕭轉回身子,又回到了龍船,他一回來,柳紹齊就衝他怒聲問,“宋小六呢!”
段蕭斜他一眼,“在我房間。”
柳紹齊伸手就是一拳風。
段蕭避開,吐出一聲冷笑,“如果不想戲龍那就回去,如果想戲龍,那就心存敬意,你若對我不滿,大可以在戲龍之後來找我,到時候,是打架還是拚酒,我都隨你。”
柳紹齊眯眼,“這話你是當真?”
段蕭哼道,“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一言九鼎,敢說就敢做。”
柳紹齊嗬嗬連笑兩聲,“好,就等你。”
他轉身速退,退出遊船,回了柳家船舫,回去後他滿身陰沉,柳纖纖幾次三番來問他是怎麼了,他都不答,柳元康過來找過他一次,主要是囑咐晚上敬燈之事,見他麵色不善,大概是猜著他與宋繁花又鬨了矛盾,他拍拍他的肩膀,說,“與女人置氣,不是男人所為。”
柳紹齊抿抿唇,從遊船上回來就一直沒張的嘴巴終於舍得張了,他說,“爹,我沒生宋小六的氣,我隻是氣那段蕭。”
柳元康道,“氣他做什麼,他又沒惹你。”
柳紹齊大聲道,“他搶了我的寶貝,還叫沒惹我?”
柳元康瞪他,“沒出息,等你助王爺成就了霸業,想要什麼女人沒有?像宋繁花那樣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那些人也不會像宋繁花那樣,處處於你做對,天天給你氣受,她們會敬你尊你心甘情願服侍你,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柳紹齊反瞪他,“爹如果真是這般想的,那如何會隻娶我娘親一人?天下間好的女人那般多,你為何不納妾?”
柳元康被問住,啞口無言了。
柳紹齊哼道,“你鐘情我娘一人,我鐘情宋小六一人,這是男人的感情,你身為父親,當比我更清楚,我除了宋小六,彆的女人都不要。”
柳元康勸說無果,隻得走了。
到了晚上,用罷晚膳,柳紹齊隨著柳纖纖一起去掛神龍之眼的夜明燈,宋繁花、宋明豔隨著宋明慧一起去掛夜明燈,段蕭帶著夜辰也去了,各家各戶的人也紛紛前往。
一時,燈籠煌煌,將夜色鋪出一段迷離。
宋繁花走著走著就與前麵的兩個姑娘錯開了,她將手腕處的九環鏢放出來,擺出一道九星連陣,陣眼在入口處,一旦柳紹齊入了此陣,想出去,就難了,九星連陣是她偷襲前世雲蘇手底下的一名厲害的軍師而來的,而九星連陣的厲害之處在於施陣人,但凡施陣人不死,這陣永不破,所以,柳紹齊若想破陣,隻能殺了她。
宋繁花看一眼隱入氣流裡的九個星位,默默地將九環鏢又收了回來。
柳紹齊跟在柳纖纖身後大搖大擺地走著,忽地,他眉頭一蹙,抬頭望向天空,桀驁不羈的眼冷冷眯起,他垂頭看一眼地麵,把柳纖纖往後一拉,衝紅央道,“帶大姐從東側走,我從西側。”
柳纖纖不解,看一眼前麵黑蛐蛐的小路,問他,“為什麼要讓我走這條路?這條路雖然也能通向神龍之眼,但沒人走過啊。”
柳紹齊衝身後大喊,“九山!”
九山立刻躥過來,“少爺。”
柳紹齊道,“你隨我姐一起。”
九山哦一聲,不問原因,聽話地點頭。
柳纖纖更加不解了,“乾嘛呀?我們一起走大家都走的路不行嗎?為什麼非要讓我們走小路?”
柳紹齊哼一聲,他說,“祭河龍的時候我沒能搶到頭籌,這次祭天龍,姐姐一定要搶到頭籌。”他指指那頭黑蛐蛐的路,“我事前走過,裡麵沒有危險,而且比西側近多了,姐姐由九山陪著從東側走,一定比彆人先到。”
柳纖纖看著他道,“真的?”
柳紹齊點頭,“當然是真的,弟弟還能騙你?”
柳纖纖笑道,“那好吧。”
柳紹齊看著她帶著九山與紅央走了,他原以為這是救了柳纖纖,卻不想,他將她推向了死亡之地,宋繁花確實對段蕭說過她會殺柳紹齊,段蕭大概也覺得她今天必會殺柳紹齊,可事實上,她今晚要殺之人,是柳纖纖。
她讓宋世賢答應她不出宋家船舫,就是為了防止發生意外。
宋世賢太愛柳纖纖了,宋繁花不得不防。
而九星連陣擺在那裡,是為了讓柳紹齊中計,宋繁花故意讓柳紹齊發現出異樣,他一旦發現周圍有危險,第一時間必然要先護好柳纖纖,而柳紹齊一旦入了陣,想要出來就要頗費一番功夫,而西麵有危險,柳紹齊會讓柳纖纖從哪裡走呢?當然是東麵。
宋繁花把殺柳纖纖的時間選在祭龍大會這一天,就是讓他們彆無選擇。
若在平時,有了危險,柳紹齊的第一做法是帶著柳纖纖離開,他會把柳纖纖帶到完完全全沒有危險的地方,而今天,這麼個時刻,神龍之眼還沒掛上,誰會走呢?誰都不會走。
宋繁花迎風而站,立於東麵小道的半路中,她一身黑發垂肩,麵容白若霜雪,黑色長裙將她整個人的氣質都拉冷了幾分,她站在那裡,幾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柳纖纖帶著九山和紅央往前走著,一開始她沒看到宋繁花,直到九山驚異地喊了一聲,“六姑娘?”柳纖纖才猛然停住腳步,抬起頭望向前方。
這一望就看到了宋繁花,一個與平時十分不一樣的宋繁花。
柳纖纖蹙眉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宋繁花輕笑道,“等你啊。”
柳纖纖問,“等我做什麼?”
宋繁花道,“送你上路。”
柳纖纖一驚,忽覺一股冷風鋪麵,九山麵色一寒,似乎也察覺出了麵前這個宋繁花的不同,他伸出手臂,將柳纖纖護在身後,對紅央道,“帶大小姐回去。”
紅央一愣,還沒動作,九山厲聲道,“快點!”音落,他用氣一震,將柳纖纖與紅央震出老遠。
宋繁花眯眼冷笑,“九山,不要擋我路。”
九山冷道,“少爺讓我護好大小姐,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傷害她一分。”
宋繁花仰頭看天,半句話不多言,九環鏢震臂而出,直襲上九山。
九山是柳紹齊的手下,功夫也不弱,起初還能與宋繁花抵抗,後來,不知道宋繁花使用了什麼功夫,內力驚人,一鏢飛出,似帶了千均之力,九山伸手去攔,那流星鏢卻如嗜殺的魔鬼一般,張牙舞爪,歡呼著穿過他的手掌,透背而來,又返身回來,從他胸口穿出,流星鏢穿出之地皆出現了一個大血窟,九山疼的麵容扭曲,他駭然地盯著自己手掌上的大洞,又駭然地盯著肩膀處的大洞,最後視線慢慢垂下,盯向胸口,那裡,血水飛濺,驚悚嚇人。
紅央大叫一聲,“啊!”
柳纖纖冷著臉拉著她就跑。
宋繁花慢慢追著,不疾不緩,聲音伴著夜色下的冷色,越顯清冷,她說,“柳纖纖,跟你說過很多次,不要打我哥哥的主意,你偏不聽。”
柳纖纖邊跑邊想著脫身之法,這麼個危險之刻,明明她是待宰的羔羊,卻冷靜非常,絲毫不驚慌,聽了宋繁花的話,她冷笑出聲,“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宋繁花輕哼,“怕你誤了我哥哥。”
柳纖纖揚唇大笑,“宋繁花,這理由你自己都不信,如何讓我信?”
她陡然一停,扭身看著緩慢而來的黑衣少女,“以前你不喜歡我,看我的時候,眼神裡都充滿了厭惡,可及笄宴過後,你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厭惡,而是充滿了殺意,你之前沾船就暈,可及笄宴後,你卻不再暈船,還有,你之前老被柳紹齊欺負,但及笄宴過後,你卻不再被他欺負,反而是他每見你一次就受氣一次,以前你隻有一些拳腳功夫,及笄宴過後你卻有了如此高的功夫,這難道也跟你哥哥有關嗎?”
她眯眯眼,“若我說,是因為你,因為那場及笄宴。”
她鬆開紅央,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說,“今日我是逃不過了,那你就讓我死的明白點,那場及笄宴,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宋繁花看著她,夜色下的柳纖纖有一股楚楚動人的美麗,她是長的很好看,臉如狐媚,眼若桃花,顧盼間神采飛揚,若她不是女子,她大概也會被她迷惑。
宋繁花不由感歎,柳纖纖若空有一張皮囊也就罷了,可偏偏,她還有才有德,麵對如此局麵,死亡將臨,她還能冷靜不已地她套話。
及笄宴上發生了什麼事?
嗬。
宋繁花閉閉眼又睜開眼,九環鏢脫腕而去,一隻流星鏢直襲上鎮定異常的柳纖纖,可是,就在流星鏢擊上柳纖纖額頭的那一瞬間,一隻手伸了出來,將那流星鏢穩穩接住,又大力往後一擲,流星鏢反彈而回,穿破氣流,飛出老遠。
柳紹齊怒目瞪著宋繁花,“我也跟你說過,不許動我姐!”
宋繁花伸手將那隻被震出去的流星鏢收回來,站在那裡,麵容沉涼如水。
柳紹齊見她不應話,大聲問,“跟你說話呢,聽到了沒!”
宋繁花不看他,也不應話,九環鏢同時出手,從九個方位,以不同的功力,鎖住柳纖纖,勢要將她擊殺於此,可柳紹既趕來了,又如何為讓她傷害到柳纖纖,他一聲冷笑,伸手拽開外袍往空中一拋,刹時,九道光矢被擋在了衣服外麵,柳紹齊將柳纖纖往後遠遠推開,用內力護住她,柳纖纖大喊,“紹齊!”
柳紹齊對她說,“不用管我,時辰將過,你快去掛神龍之眼。”
柳纖纖看他一眼,又看向宋繁花,那一向迷離蠱惑的眼中淌出了冷冷殺意,“宋繁花,你若傷害了我弟弟,我定要讓你宋府陪葬。”
宋繁花垂下頭來,五指狠狠地攥在了掌心。
所以,這個女人這一世還想讓她宋府滿門抄斬嗎?嗬,嗬嗬。
宋繁花忽地仰起頭來,哈哈大笑,笑聲蒼悲,帶著嗜骨恨意,“好,我就看你如何讓我宋府陪葬。”
一句話落,她將黑袍一扯,衣衫飛散,迎著夜色雪光,柳紹齊看到了她裡麵雪白的裡衣,以及裡衣下墜著的一把劍,他從沒有看過的劍。
他驚愕抬眼,“宋小六,你……”
一個你字還沒說完,宋繁花就持劍襲來。
柳紹齊連連閃避,隻防守不進攻,宋繁花見他這般,急步一轉,要去追柳纖纖,柳紹齊大怒,劈掌就襲上她,宋繁花躲掌風落下。
柳紹齊瞪著她道,“你非要逼我出手?”
宋繁花挑眉冷笑,“你可以不動手,隻管讓開,讓我殺了柳纖纖就是。”
柳紹齊冷道,“想殺我姐,你做夢吧。”
宋繁花麵色冷毅,“那麼,你殺了我,不然,但凡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不會放過她。”
柳紹齊心疼難忍,他看著麵前的女子,一步一步走上去,走近,他伸手要抱她,宋繁花一步退開,隔出很遠的距離,她說,“你若不想動手,就讓開。”
柳紹齊雙拳握緊,咬牙悶聲問,“非要出手嗎?”
宋繁花冷笑,“我說過,你可以不用出手。”
柳紹齊罵一句,“你真是欠揍。”罵罷,長弓入手,雷霆閃電似乎都納於了掌心,他盯著宋繁花,一字一句道,“受了傷,彆怪我。”
宋繁花握緊手指,緩聲說,“生死由命。”
柳紹齊心尖一疼,卻是毫不猶豫地出了手,小小的東側小路,因為這場罕見的敵對而血腥滿塵,段蕭掛好神龍之燈,聞到這絲風中傳來的淺薄的血腥氣,他眼一眯,飛快地衝夜辰道,“她動手了。”
夜辰點頭,說,“在東邊。”
段蕭片刻不耽擱,抬步便往東邊去了。
夜辰跟上,走了幾步路後,他問,“少爺是擔心六姑娘不能成功?”
段蕭腳步一滯,緩緩抿緊了唇,沉聲道,“不是擔心她不能成功,隻是擔心她會受傷。”
“咦?”
夜辰偷笑,“少爺果然是對六姑娘不一樣了。”
段蕭沒應這話,又抬步向前,隻是這一次,腳步有些慢了,他說,“柳紹齊不會殺她,她若出手,死的一定是柳紹齊,而依我這段時間對宋繁花的了解,她是個心軟的人,若真殺了柳紹齊,她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法走出來,我看得出來她對柳纖纖有很大的恨意,可柳紹齊不除,柳纖纖就會像那草原上春風吹又生的枯草,不管毀過多少次,都還會再生,所以,柳紹齊必須死。”
夜辰道,“死就死吧,六姑娘還會在意嗎?”
段蕭心想,宋繁花會在意嗎?他當然希望她不會,可事實上,她會。
一主一仆沉默地往東邊走。
而此刻,東邊的小路上,柳紹齊與宋繁花各有負傷,雖然有好幾次柳紹齊看到宋繁花身上的血都心疼的難以複加,傷在她身上,疼在他的五肺全臟,當又一次兵刃交鋒而過,他單手握住她的劍,沉著臉說,“若非要在我們二人之中選一個人去死,那就選我吧。”
他用掌心的肉一點一點劃著劍刃欺近,欺近她的身,抱住她,痛苦掩麵,“宋小六,若是殺了我能讓你解氣,你殺了我吧。”
宋繁花身子一顫,眼前飛花錯影落於前世,柳紹齊每每在她提起宋府恨意滿腔時都會說這句話,她其實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他在說讓她殺了他的時候是真的想讓她殺了他,柳紹齊不願意對她說的話誓死都不會說,但他一旦向她說了,那必然就不作假。
宋繁花冷冷笑道,“殺了你,你要如何護柳纖纖?”
柳紹齊抱著她,手掌的血一滴一滴地滴下來,落在地麵上,落在靴根上,落在她白色若雪的裡衣裙擺上,他閉著眼,沉在她的脖頸裡,“我死後看不見你對她做什麼,我也就不會難安,不會愧疚,看不見也就不管了。”
宋繁花抬頭望天,天空被顏色各異的風箏覆蓋,月光掩層,黑暗卷著夜色,她沉默無聲。
柳紹齊見她不應話,薄唇一動,貪婪地吻著她的脖頸。
宋繁花怒而劈掌,柳紹齊沒躲也沒閃,生生地接了,可宋繁花那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功力,他疼的悶哼一聲,嘴唇迸出血來,他也不管,隻是抱著懷裡的女子,閉著眼,聞著她的香氣,吻著她的臉頰,那嘴角的血從宋繁花的脖頸一路延伸,延伸到她的唇角、臉頰、眼邊。
柳紹齊低聲說,“讓我死在你懷裡。”
宋繁花大怒,怒中生悲,悲意湧進眼眶,一下子淚痕濕臉,她伸手就擦,柳紹齊卻攔住她的手,看著她不自禁流下的眼淚,心中頓時生出無限喜悅,他說,“你對我是有情的。”
宋繁花怒聲反駁,“沒有。”
柳紹齊用舌尖舔著她的淚,心潮澎湃地說,“你為我流淚了。”
宋繁花憤然拍開他,但不管她怎麼用力,怎麼拍打,柳紹齊就是抱著她不放,宋繁花每拍一次憤怒就增加一次,憤怒一增加,下一次出手掌力就越凶猛,直到最後,柳紹齊一口一口地吐著血,話都說不出來了,他還是緊抱著她不放,在他感覺生命將近的時候,他低聲說,“能不能不要殺我姐?”
宋繁花看著他,一字一句冰冷道,“不可能。”
柳紹齊眼中的悲傷毀天滅地,他一瞬間恨極了她,恨她的殘忍,恨她的絕情,恨她這般不依不饒,他姐姐若真的對她做下了不可饒恕之事,他以命償還了,她還要怎樣?
怒氣一生,他就將臉狠狠地砸下來,咬住她的唇,凶殘的啃嗜。
那滿嘴的血腥從他的口腔渡到宋繁花的口腔,讓她作嘔難忍,她掙紮不開,又把九環鏢震了出來,柳紹齊聽到了那九個小精靈的嘻笑聲,他閉閉眼,氣息奄奄地說,“宋小六,下輩子再遇,我不想愛你了。”
宋繁花仰起臉來,看著九環鏢將他殘忍的貫穿,她淚流滿麵,說,“下輩子,我不會再與你相遇。”
柳紹齊的身體已經死掉,可抱著她的手沒丟,那貼在她唇瓣上的唇還在緩緩的摩挲,血液伴著清淚,釀成這一夜神龍祭奠下的悲壯情路。
他說,下輩子再遇,我不想愛你了。
她說,下輩子,我不會再與你相遇。
段蕭遠遠地站著,麵容掩在樹蔭下,難辨其色。
夜辰親眼目睹了柳紹齊的死亡,在後來很長很長的時間裡,他都難以平複,他想,柳紹齊若不死,那必然是一代年少豪傑,也是他家少爺不得不防的一個強有力的情敵。
宋繁花緩緩伸手,抱住柳紹齊漸漸失溫的身體,說也奇怪,剛剛怎麼扯都扯不開的身體,在宋繁花反手抱上的那一刻,轟然垂地。
宋繁花心口大痛,看著那倒在地上的男子,掩麵痛哭。
適時的,一隻手帕伸了過來,段蕭說,“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