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蕭道,“雲蘇。”
李旭頓驚。
段蕭看著他道,“你大概忘記皇上是如何殯天的了,或者說,因為皇上殯天了,你就想要易主了?”他眯眯眼,說,“金虎符三軍一直是我敬佩的軍隊,身為三軍統領之一的李統領也是段某打小佩服的人,如今三生有幸得以相見,我也不想為難你,你若不願意聽從皇上遺昭,歸順於我,鏟除雲蘇,那你就走吧。”
李旭忽的一下子從椅子裡坐起來,衝段蕭怒問,“你說什麼?”
段蕭道,“我領了先皇的遺昭,就定要完成先皇的遺願,你若因為貪生怕死想要投靠雲蘇,那我給你一個機會。”
李旭大怒,“你休得汙蔑我。”
段蕭掀眉冷笑,“汙蔑麼?”他往後麵的椅背裡一靠,微抬下巴道,“那你這幾日都做了什麼?上萬的弓箭手都射不死一隻馬蜂窩嗎?”
李旭一噎,怒瞪著臉不知道要怎麼回。
確實,如果雲蘇進關那天他讓弓箭手全部出動,雲蘇大概不會那麼容易進關,他就算再厲害,也一下子敵不住上萬隻的弓箭,即便不死,那也是重傷。
可,尚方寶劍在雲蘇手上,這幾年他們雖忠於雲淳,但也對雲蘇存著幾分敬畏的。
擁有尚方寶劍的人,才是真正的帝王。
他們金虎符三軍,不斬帝王。
李旭無話可說,哼一聲又坐了下去。
段蕭看他一眼,不再說話,吩咐黃襄貴去泡茶,黃襄貴怔了一會兒,壓根不明白這個時候段蕭怎麼會想到喝茶了,尤其,李統領好像挺生氣的呢,可段蕭命令了,他就是再不解也得照辦。
黃襄貴下去泡茶,泡好提過來,段蕭讓他給李旭斟一杯,李旭不喝,壓根就是不給段蕭麵子,段蕭也不惱,自己端著茶杯喝了起來,邊喝邊說,“這茶葉是我捎朋友從家鄉帶來的。”
李旭眉頭一皺。
段蕭又道,“衡州的茶葉一向是很出名的,因為那裡的山水好。”
李旭不知道段蕭要做什麼,靜默不言。
段蕭喝了兩三口下肚,慢慢的將杯子擱下來,他一隻手的手指筆直有力地搭在瓷口邊緣,另一隻手輕輕托著下巴,眸光似看向了帳外,又似在淺寐,聲音卻字字清晰,打在李旭的心上,“很早的時候,李統領也是喝過這種茶的,當年衡州名商宋天帶著這種茶葉入了京,宋天是個經商天才,入京途中,所過之地,皆有他的商路拓展,這種茶葉被他沿途滲進大城小鎮,而最後一站,返程時,經過鬆漠嶺,在鬆漠嶺,他被當時的駐城領袖邀請進了府。”
說到這,段蕭慢慢頓住,看著李旭隱忍而又慢慢發白的臉,又道,“要說當進的駐城領袖是誰,大概是莫寒山,但其實,是蘇項。”
蘇項這個名字出,李旭猛的一下呼吸沉了沉。
段蕭笑道,“蘇項當年的名聲冠壓四海,李統領應該是聽過吧?但可惜啊,這麼厲害的男人卻被自己的合夥人給背叛了,我想,他到死都是死不瞑目的。”
當年的事,一直是皇宗秘辛,正因為是秘辛,很多人都不知道蘇項是如何死的,死在了哪裡,因為當年的鬆漠嶺,血流成河,死屍遍野,幾乎是封城屠殺,不然,蘇項那麼強,他的兵那麼強,何以會英雄長恨,埋土黃沙?
李旭是從那場血腥裡走出來的,自然很清楚當時的情景。
他心下顫了顫,這等事,段蕭是如何知曉的?
段蕭大概猜到了李旭在想什麼,淡笑地問,“很疑惑我為什麼會知道十年前鬆漠嶺的事?”他道,“這是先皇告知於我的。”
李旭立刻反駁道,“不可能。”
段蕭嗬笑,“有什麼不可能的?”他問,“你覺得雲淳有可能會死的這麼憋屈嗎?”
李旭蹙起眉頭微微一怔。
段蕭又問,“你覺得雲蘇有可能真的會親手弑父嗎?”
李旭又一怔。
段蕭道,“不可能,但這些不可能都在世人麵前成了可能。”他冷冷一笑,說,“雲蘇既然連皇上都敢殺,又如何不敢殺你們?還有蘇項的死,你以為雲蘇為什麼會親手弑父?就是因為他很清楚蘇項是如何死的,所以。”段蕭揚眉冷道,“沾染過蘇項血的人,你覺得雲蘇有可能會放過嗎?”
答案是,不可能。
李旭忽的一下子從椅位上彈跳了起來,他額頭上滲了一層薄汗,這層薄汗不單是因為雲蘇,更是因為段蕭,因為他的話,因為他所說的鬆漠嶺,因為他所剖析的赤果果的事實。
李旭心腔微微的抖。
段蕭笑著衝黃襄貴說,“給李統領倒杯茶,讓他緩緩。”
黃襄貴哦一聲,看一眼李旭,又倒一杯茶水遞給他,這一次李旭接了,他接過茶杯之後仰脖就一口喝完了,喝罷,他朝段蕭眼前長案五步之外的地方一跪,對他道,“從今天起,屬下定遵從將軍之意,斬東西虎軍,決不留情。”
段蕭眯眼笑道,“李統領能有這個覺悟,很好。”他衝他揮揮手,“下去吧。”
李旭應一聲,起身離開。
等李旭走後,段蕭又讓黃襄貴去喊魏林,在魏林過來的這些時間功夫裡,無方問段蕭,“少爺是打算重用這個李旭了?”
段蕭輕輕磕著茶盞,笑道,“不。”
無方摸摸頭,道,“那你給他透露那麼多你所知道的信息?不怕他反叛?”
段蕭笑道,“就是知道他會反叛,才對他說那麼多的。”
無方不解。
段蕭道,“為了不讓自己往後時刻提防著這三人背後插刀,浪費我的時間和精力,就隻好讓他們犧牲了,正好雲蘇想利用他們,那就給他好了,李旭聽了我的話後去了關口必然要全力攻擊,可他說的也對,東西虎軍不是軟柿子,他若沒有部署好就進攻就必然要落入東西虎軍手中,雲蘇得到了他,大概會對他說雲淳是我殺的,而我又說雲淳是雲蘇殺的,這麼一來,李旭要相信誰呢?”
無方道,“雲蘇。”
段蕭道,“聰明。”
無方駭然,“那你還……”
段蕭耐人尋味地看著手中的淺瓷小杯,看著看著就伸出指尖轉了轉,轉著轉著指尖離手,那杯子依舊轉著,他抱臂看著,一邊看一邊笑,“李旭信了雲蘇,雲蘇自會放了他,讓他回來殺我,但可惜呢,雲蘇不會料到,雲淳在把我傳入京中的那一夜就把之前的事告知了我,所以,我知道了蘇項的死,還把這死告訴了李旭,以李旭想活命的念頭,他就勢必要在雲蘇鬆懈的時候反咬他一口,這般一來,雲蘇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無方道,“若雲蘇不殺他呢?”
段蕭指尖一彈,彈出一抹氣流,砰的一聲將那旋轉的小瓷杯打落在地,隨著杯瓷四裂,他低冷的聲音緩緩逸出,“沒有這種如果,明日,李旭必死。”
無方道,“李旭一死,少爺就能行動了?”
段蕭笑道,“是啊,總不能真讓金虎符三軍耗在這裡,待李旭、魏林、霍超被雲蘇一一解決之後,我就將三軍囊入手中,回京,為十年前的段府血案,清債。”
無方對段蕭堅起大拇指,“少爺好計劃。”
段蕭微微垂下頭來,不再說話,靜靜等著魏林,魏林來了之後段蕭也是客客氣氣地對待,不責備他玩忽職守,與他閒語聊天,聊著聊著,如同李旭一樣,魏林也同樣的被段蕭的話給驚著了,後來是霍超,再來後,這二人從段蕭的主帳裡出來,態度就變得強硬了。
雲蘇在東西虎軍的主帳裡,原本他已經布好了引霍超、魏林、李旭上勾的計策,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他的計策還沒實施,就聽到墨硯的密音傳語,說李旭攻了上來。
雲蘇眯眼冷笑,“把他活捉回來,其餘的人全都滅了。”
墨硯領了命,與李旭大戰兩三個時辰,最終將李旭生擒,摔在了雲蘇麵前,誠如段蕭所言,雲蘇向李旭說了雲淳真正死亡的原因,李旭聽了,眉頭皺了皺,卻沒信,雲蘇原本是想利用他來對付段蕭,如今見他這般冥頑不靈,哪裡還有耐心與他解釋什麼,直接斬。
斬了李旭,霍超和魏林二人自然不依,連手攻了上來,這一次,墨硯、彌月親自出馬,將二人生擒,又丟在了雲蘇麵前,雲蘇與他們說了同樣的話,而他們二與李旭的態度是一致的,就是都沒信,有可能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是以,難逃死路。
雲蘇連斬金虎符三軍統領,激起金虎符三軍的強烈不滿,反抗情緒很高昂。
段蕭適時的出手,收複三軍。
自此,金虎符三軍徹底為段蕭效命。
雲蘇聽聞了此事,無動於衷,眉頭皺都沒皺一下,在這個男人的麵前,所有的人,都渺小的如螻蟻,不被他看在眼裡,不被他放在心裡,可能大概他以為,就算段蕭得到了金虎符三軍也不是他的對手,但三軍歸順於段蕭,於雲蘇的東西虎軍來說還是有些不利的,他雖然不把世人放在眼裡,但打仗還仰賴軍隊,在長樂關與金虎符三軍硬碰硬很不明智的,是以,雲蘇讓墨硯和彌月領著東西虎軍,連夜拔往回京。
段蕭在隔天夜裡也讓金虎符三軍拔往回京了,畢竟這麼多人,一人一張嘴,每日吃的喝的用的都不計其數,軍需物資消耗太大,雖然他的後方有宋世賢支撐,但能省還是要省的,這年頭,人重要,錢更重要,能省就不要浪費。
在兩撥大軍從長樂關離開,黑壓壓的烏雲拂過長樂關的上空時,也迎來了長樂關喜慶的小年。
臘月二十三,多好的節日。
隻是,這麼好的節日,佳人不在身畔多寂寞啊。
段蕭負手站在院中,他身後站著無方、黃襄貴、田家嚴、王朔、風櫻、劉寶米、劉大刀,這麼多人站在院中,幾乎將這個小院都擠滿了,田家嚴和王朔都出身於京城世家,不管是麵相還是氣度,也都是讓人稱讚的,這但二人往段蕭麵前一站,生生地就被比了下去,原本田家嚴和王朔是被段蕭派出去阻擋蘇八公派來的殺手的,後來段蕭把朱禮聰和風澤派出去後,這二人就歸了軍中,如今,大軍開拔回京,他二人倒留了下來。
段蕭看了一會兒院中的樹景,對無方道,“去備馬,我要去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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