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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宴江從屋內出來,他看了一圈外麵的人,又瞪了一眼門口的雲蘇,走到宋繁花跟前,盤腿一坐,坐在她對麵,看她餓的狼吞虎咽的樣子他還是挺自責的,要不是他隻顧著喝酒了,怎麼能讓她餓這麼很?
姚宴江小心翼翼地問,“夠吃嗎?”
宋繁花嗯一聲,言簡意賅地道,“夠了。”
姚宴江聞言終於露出了笑容,他往那食盒裡看了看,其實食盒裡的飯菜不是他裝的,全是杜莞絲裝的,裝的是啥他也不知道,這一瞥眼的功夫就看到食盒裡滿滿的擺的都是肉,姚宴江額頭一抽,心想,不愧是“知音”,果然深知彼心。
杜莞絲在雲蘇出來後視線就放在了他的身上,聽到他與裴津的對話後,看了宋繁花一眼,心中有了計較,杜莞絲不是傻子,尤其她愛雲蘇,女人在對情敵這種事兒上,先天就帶著敏銳,杜莞絲聞到了一絲不尋常,但她沒提,也沒表露,隻是衝雲蘇問,“剛剛吃飯吃的好好的,你卻突然走了,是那個時候就來宴江的房間了?”
雲蘇淡薄的唇微微的抿了一下,眼光斜到一邊,看宋繁花埋頭吃飯的樣子,掃了一眼又收回,對杜莞絲沒有隱瞞地嗯了一聲。
杜莞絲看他一眼,去到宋繁花邊上,站在那裡不言了。
雲蘇是專門來看宋繁花的,如今看到了,解了心中的思渴,雖然他想要的,遠不止看看這麼簡單,但此刻,他卻沒辦法對她動手,宋繁花說她是來陪杜莞絲彈琴的,那麼,他就給她一天自由的時間。
雲蘇沉默地抬起腳步,走了。
杜莞絲看一眼他的背影,默默地垂了垂眼,彎下腰衝宋繁花道,“吃罷飯與我一起去睡。”
宋繁花巴不得粘著她呢,高興地應道,“好。”
華子俊撩開湛白的褲袍,沿著木梯走上來,就近地打量著宋繁花。
裴津也跟著走上來,圍在宋繁花麵前。
武光見那二人都去了,自己也不掉隊,抬腿跟上,一時,宋繁花周圍圍滿了人,坐在她對麵的姚宴江,站在她身側的杜莞絲,還有圍著她打量的三個陌生公子。
宋繁花就算不介意自己的吃相被這麼多人看了去,可任誰被人當成街上雜耍的猴一般評頭打量還是不舒服的,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眼,凶巴巴地衝那三個道,“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吃東西?”
原本她埋著頭,三個人看到的隻是她的側麵,以及她的衣著,還有她吃飯的那個狼吞虎咽勁,如今,她頭一抬,三人同時看到了她眼角的那朵櫻花。
為什麼最先注意到的是這朵櫻花?因為這櫻花與軒轅淩手臂上的那朵花一模一樣。
三人同時驚住。
華子俊率先回神,驚異地道,“你眼角的花……”
話沒說完,裴津捅他一記肩膀,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彆沒事兒找事,關於軒轅淩的事情,多說一個字兒就是災,華子俊輕咳一聲,斂了聲音,又看一眼宋繁花眼尾處的那朵花,衝姚宴江跟杜莞絲說,“我有點困了,先回房休息。”
姚宴江笑著說,“也確實很晚了,該睡了。”
華子俊嗯一聲,告辭離開。
裴津和武光也跟著告辭離開,杜莞絲提醒他們睡前喝醒酒湯,三人應了,轉身離去。
宋繁花抽出帕子擦嘴,姚宴江問她,“吃好了?”
宋繁花笑道,“吃好了,謝謝。”
姚宴江瞪她,“謝什麼謝,你當我是誰?”說罷,招手喚來傅全,讓他把食盒提下去,等傅全過來把食盒提走後,宋繁花拍拍衣服站了起來。
姚宴江跟著站起,將她上下打量一遍,問,“寒雲剛剛沒對你做什麼吧?”
宋繁花捏著帕子的手一緊,心想,沒做什麼,就隻咬了她的手,可這也讓她萬分警醒,真是一時半刻都不能落單,她將帕子收起來,手也揣起來,其實,依造她的脾氣和風格,在雲蘇這裡吃了暗癟,她鐵定要在姚宴江麵前告一狀的,讓他對雲蘇的氣再記一筆,但奈何,這手上的印痕太讓人誤會,不能拿出來,宋繁花隻得如實地道,“沒做什麼。”
姚宴江鬆一口氣,說,“那就好。”眼見著天色確實很晚了,他衝她們揮揮手,“很晚了,你們回屋休息吧,我也睡來的。”
宋繁花吃飽喝足,也想睡一覺,就點了點頭。
杜莞絲帶她回自己的臥室。
薑小黛和素音老早就過去收拾房間了,等杜莞絲帶著宋繁花進屋,她二人就去打洗浴用的水,等二人出去將門關上,杜莞絲將宋繁花拉到桌邊,桌上擺著櫻花台燭,燭火正在旺盛地燒著,偶爾有劈裡啪啦的聲音傳來,落在寂靜的室內,陡地就點燃了一室暖意。
杜莞絲坐在宋繁花的對麵,輕盈的目光看著她,“你沒什麼話要與我說的嗎?”
宋繁花心底一閃而逝半分錯愕,張嘴道,“沒啊。”
杜莞絲道,“你就沒發現寒雲公子長的跟某個人很像?”
宋繁花笑道,“有,瓊州蘇府的蘇戈,京城九王府的雲蘇。”
杜莞絲幽幽地道,“所以,剛剛他去姚宴江的書房,是不是專門找你的?”
宋繁花眼睛一眯,看著杜莞絲,很正色地說,“他確實是去找我的,但你不要誤會,他去找我,隻是想殺我。”
杜莞絲不解地問,“他為何想殺你?”
宋繁花不溫不火地理了一下袖子,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冷笑,“莞絲,我待你為真心好友,也並不隱瞞你什麼,我的未婚妻是段蕭,從去年到今年,京中發生的事,三元湖發生的事,長樂關發生的事,你應該也知曉了。”她指指自己的頭發,指指自己的眼角,“看,我如今的這幅模樣,全都是你的心上人弄的。”說罷,頓頓,又道,“我與他勢不兩立,你說,他為何要殺我?”
杜莞絲一噎,她心中肚明,卻半字不提那些事情,隻道,“我不會讓他殺你的。”
宋繁花看她一眼,笑了笑,說,“我相信你。”
杜莞絲歎息一聲,半臂撐起來撫在額頭,她隔著燭台,目光似無焦距地看向了房中的某一點兒,似在回憶什麼,宋繁花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麼,卻也不點明,等她自己說,但杜莞絲這個人,也是從出身起就居於雲端的,芸芸眾生裡的喜怒哀樂都到不了她的眼裡去,就好比宋繁花剛說的那些殺戮,杜莞絲身在瓊州,身在杜府,又如何不知,她明知,卻顧作罔聞,那是因為她與雲蘇一樣,有著與生懼來睥睨世間的尊貴之氣,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裡,動不了心中根基的事情都是眼中浮雲,而對杜莞絲來說,她心中的根基是什麼?雲蘇的愛。
所以,她其實是在想雲蘇吧。
或許,在想之前,或許,在想剛剛,或許,在想未來。
宋繁花知道杜莞絲在前世沒有得到雲蘇的愛,可這一世,她不知道杜莞絲能不能成功,如果柳纖纖滅除了,杜莞絲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這不是二選一的題目,宋繁花做不了答案,她要把杜莞絲推給韓廖,已經邁出的步子,萬不能中斷。
宋繁花提起桌子上的圓形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杜莞絲倒了杯,把她從自我的臆想裡拉出來,拍了拍她的手,道,“剛剛你也喝酒了吧?先喝點茶水,解解渴,也解解酒。”
杜莞絲果然收回了思緒,衝她笑道,“沒喝,我不能沾酒的。”
宋繁花笑道,“是,你一喝酒就會酒後吐真言。”
杜莞絲眨眼,輕啊一聲,“你知道?”
宋繁花笑道,“猜的。”
杜莞絲瞪著她,卻是說,“那你猜對了。”
宋繁花哈哈一笑,唔了一聲,道,“既沒喝酒,那就睡吧。”她擱下杯子站起身,抻抻懶腰,轉身的時候無意地提一句,“韓廖什麼時候到?”
杜莞絲說,“後天。”
宋繁花可惜地道,“那他看不到你明日大放光彩的樣子了。”
杜莞絲笑著接話,“後日我也能大放光彩。”
宋繁花一愣,繼爾笑道,“也對。”她轉身往床的方向走。
杜莞絲在後麵問,“不洗澡了?”
宋繁花伸手打著哈欠,很是困意地說,“先睡,明日起來再洗。”
杜莞絲見她那麼累,也沒勉強,暗想薑小黛跟素音去提個熱水怎麼提那麼久?她見宋繁花合衣躺下了,就出門去看情況,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腳步一轉,去了雲蘇的閣樓。
雲蘇從西麵南牆回來後先是派人去給姚宴江的房屋裡送了幾把椅子,又去看了一眼林新竹,回到臥室的時候看到彌月立在門口,他眼一眯,對她道,“進來。”
彌月立刻跟進去。
雲蘇站窗前,看著窗外的月色問,“木生水動身了?”
彌月道,“嗯。”
雲蘇又問,“千左門的人到了哪兒?”
彌月道,“已經抵達了玉刹閣的山腳下。”
雲蘇冷冷地勾起唇,“去通知林哲濤,讓他帶林府精衛守在玉刹閣門口,明日若是千左門的人踏進來,一個不留,全部給本王攔下。”
彌月應一聲,“是。”下去找林哲濤了。
林哲濤接到彌月的話,片刻不停地去安排人了。
雲蘇在彌月走後推開麵前的窗,看著外麵的夜色,夜色不濃,卻也慢慢轉入了漆黑,天空上高高懸掛一輪彎月,初臨五月的玉刹閣空氣很好,不冷也不熱,夜風鋪麵,宜人而舒適,雲蘇微瞌上眼,在柔軟的風襲上臉龐的時候腦海裡乍然現出宋繁花那隻軟糯的手來,那麼的軟,那麼的香,他抑製不住地伸手,觸了觸自己的唇,慢慢的,他又笑出聲來,那磁性低沉的笑聲釀開在夜色裡,勾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