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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蕭心想,下毒還得問酒量的?他酒量很好,雖然沒到千杯不醉的地步,但也足夠喝倒一百人,他抿起唇角,輕輕淡淡地說,“馬馬虎虎還不錯吧。”
烈火笑著解釋,“一滴千飲醉是一種飲毒,所謂飲毒就是會喝酒的人聞之便醉,醉後便無法再醒來,所以,你若會喝酒,最好彆聞。”
段蕭眉頭一挑,轉臉就瞪著千姬,“你給我這種毒,到底是想毒彆人還是想毒我?”
千姬笑著回他,“當然是毒彆人。”
段蕭哼道,“我要下毒,必然要拔瓶塞,瓶塞一拔我不就聞到了酒香?一聞酒香我就得醉,一醉就不能醒,你這是想坑我吧?”
千姬怔了一下,忽然就大笑起來,笑的段蕭一張臉沉的像無邊無際壓下來的夜色,黑的可怕,千姬才堪堪忍住笑,眼睛看向烈火,輕咳一聲,笑道,“烈火說的是對,不過,我千左門出手的東西哪可能是市麵上的那些不上檔次的?你手中的瓶子可不是普通的瓷瓶,那就是此毒的解藥,至於解藥怎麼用,你讓烈火教你。”
段蕭一聽目光驟然襲上烈火。
烈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兒好的樣子道,“走吧,路上教你。”
段蕭沒有與千左門的人打過交道,雖然早年的時候他在翠雪山莊和問鼎峰學藝聽過千左門,但實在是沒接觸過,就這麼短短幾天的相處,他對千姬和烈火還是保持著幾分陌生人該有的機警的,如今被烈火莫名其秒擺一道,心中有氣,但沒發作,卻越發把這人看成是不靠譜的盟友了。
當然,這盟友是宋繁花拉來的,宋繁花說千姬的能力不行,卻不會反叛。
段蕭心想,但願是這樣。
段蕭將小瓶子收起來裝進袖兜,隨著烈火一起,上了玉刹閣,路上,烈火對段蕭說了那個瓶子的秒用,原來這種小瓷瓶在黃楊岐沙的千左門被稱為雙生瓶,所謂雙生,意為毒藥與解藥一體,一般人很難會想到裝毒藥的瓶子會是這種毒的解藥,段蕭聽聞後大為驚奇,又把瓶子掏出來看了看。
烈火對他道,“這瓶遇火會流汗,那汗就是解藥,你用內力催動一下試試。”
段蕭伸掌蓄力,將葫蘆瓶攥在手心,沒一會兒,那瓶身就滑出薄薄的水珠來,烈火伸出食指指腹揩了幾滴,喂入嘴中,段蕭看他那般,自然也是照做,然後烈火就挑眉笑了,“如此,你等會兒再拔瓶塞就不會中此毒了。”
段蕭佩服地說,“高。”
烈火笑道,“我千左門研究藥毒多年,自然是有很多奇離藥理的,等你接觸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這話段蕭沒放在心上,對他來說,跟他們的合作隻是暫時的,哪裡還有往後啊,他又將小瓶子裝入袖兜裡,迎著夜色,踏上玉刹閣。
在段蕭與宋繁花縱入江湖的時候,蘇子斌去了宋家大院,他去給方意瑤看病,既是給方意瑤看病,他來見的自然是宋陽,拜訪的也是宋陽,隻是宋陽在衡州就不管事,來了瓊州就更不管事了,宋府大院的一切全都是宋世賢在一手把管,是以,蘇子斌一來宋府,常安就立馬來向宋世賢彙報了。
宋世賢今天沒去商號,在書房看帳本,他書桌的對麵坐著宋清嬌,宋清嬌已經懷孕五個多月,肚子已經凸顯了出來,宋清嬌的右手邊坐著嶽文成,嶽文成正在給宋清嬌剝青頭葡萄,宋清嬌拿著一本薄薄的帳冊在看。
之前在衡州的時候宋世賢主外,宋明慧主內,宋世賢隻管打理商號,宋明慧每日清帳,但現在宋明慧不在,宋昭昭又因為之前在酒樓發生的事甚少來找宋世賢,宋世賢也不想她看到自己想到那痛心的一幕,便也沒叫她,就叫了宋清嬌來從旁協助他檢查帳冊。
宋清嬌雖然懷孕了,但她的身子骨一直很好,再加之嶽文成每天寸步寸點地盯著,她也累不著自己,就有事沒事來書房幫宋世賢看帳冊。
如今,三個人都坐在書房裡頭,秋水秋霞站在宋清嬌身後,戚煙站在宋世賢的書桌一側。
常安敲門,對裡麵的人喊一聲,“少爺。”
宋世賢看書的頭不抬,隻道,“進來。”
常安敲門進去,進去後看到宋清嬌和嶽文成,笑著打了聲招呼,然後衝宋世賢說,“蘇家的三爺來了。”
宋世賢看著帳冊的視線一頓,臉抬起來問一句,“蘇子斌?”
常安應道,“是。”
宋世賢把手按在書頁上,對常安問,“他來做什麼?”
常安道,“說是來看二夫人。”
宋世賢麵色一凝,頗有幾分不解的神色,嶽文成將剝好的葡萄放進水晶碗裡,端起來要喂宋清嬌,宋清嬌嗔他一眼,接過水晶碗,笑著說,“我能自己吃。”
嶽文成今天不強迫喂了,任她接過碗,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在宋世賢張嘴欲說話的時候先一步開了口,他對宋世賢說,“大哥,蘇子斌這個時候來,很蹊蹺啊。”
宋世賢也覺得是,但蘇子斌是奔著方意瑤來的,他沒理由攔著,便道,“他來給二嬸看病,於情於理,我都得讓他進來的。”
嶽文成慢條斯理地說,“段兄在年前斬了蘇府三個小姐,那三個小姐的葬禮我們還參加了的,你當時也看到了蘇八公的臉色,後來長樂關發生的事你我都聽說了,六妹和段兄當時差點兒沒能從長樂關回來,雖然後來段兄有捎了信,說六妹妹安康無恙,可到底,六妹差點兒死在蘇府人的手上,現如今,蘇府大概依舊沒有放棄對段兄和六妹的追殺,從二嬸和二叔搬離蘇府住進宋府也有好幾個月了,不見那蘇子斌來瞧一眼,現在貿然前來,絕對有事。”
宋清嬌擱下手中的帳冊,讓秋水端了水來洗了一把手,撚著葡萄吃,一邊吃一邊哼哼地說,“這蘇府裡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嶽文成笑著嗤她,“懷孕呢,彆把我兒子教壞了。”
宋清嬌伸手摸摸肚子,因為想到宋繁花在長樂關發生的事而騰起的火氣慢慢的熄下來,可火熄了下來,脾氣沒降下來,她對宋世賢說,“哥,彆讓那人進來。”
宋世賢為難地道,“蘇子斌今日來,肯定是給二嬸看病的,我若攔著了,二叔怎麼想?”
嶽文成道,“那就先去問問二叔的意思。”
宋世賢覺得有道理,讓常安去問宋陽,沒一會兒回來,常安道,“二爺說讓蘇子斌去東風院。”
東風院是目前宋陽、方意瑤和霍海住的院子,與之前在衡州一樣,宋陽鮮少出府,也鮮少出門,大概是習慣了深居簡出的生活狀態。
宋世賢嗯一聲,“你去門口請人。”
常安應是,去門口把蘇子斌帶到東風院,在蘇子斌被帶往東風院的時候,宋世賢合上帳上,帶上戚煙,也去了。
宋清嬌也要跟上,嶽文成拉住她,“你回去休息。”
宋清嬌說,“我得跟過去看看。”
嶽文成笑道,“有什麼好看的,蘇子斌就是來給二嬸看病的,他不會使壞,就是使壞也不在這個時候。”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溫柔地說,“你回房休息,今天看帳冊看了大半天,不要累到了,我去看,有情況回來跟你說。”
宋清嬌自從懷孕就特彆小心翼翼,因為深愛嶽文成,自然也對寶寶很上心,平時是極不願意累著自己的,今日雖然看帳冊的時間長了些,可她不累,但觸及到嶽文成溫柔卻不容置喙的眼神,還是點頭應道,“好吧。”
嶽文成喊來秋水秋霞,讓她們扶著宋清嬌回房休息。
等宋清嬌離開後,嶽文成就去了東風院。
東風院裡,蘇子斌已經跟宋陽說明了來意,宋陽沒對他擺臉色,卻不讓他給方意瑤看診了。
蘇子斌微微挑了挑眉,卻半絲意外也沒有,他來之前就猜到很可能會被宋陽拒絕,如今還真被拒絕了,他笑了一笑,問,“宋二爺不想讓夫人病體康愈嗎?”
宋陽挑眉反問,“你能讓我夫人恢複神智?”
蘇子斌道,“大概。”
宋陽笑了,“之前在蘇府打擾那麼久,蘇公子也沒把我夫人的病治好,如今,怕也是治不好的吧?”見蘇子斌要開口,宋陽接著道,“不是我不相你的醫術,是我不想夫人再受什麼罪。”看一眼坐在一邊安安靜靜的方意瑤,宋陽歎道,“她這樣也挺好,記不起事情,就不會痛苦。”
宋陽沒忘記在宋繁花來到瓊州去看方意瑤的那天,方意瑤昏厥倒地的樣子。
如果治好她的病,是讓她痛苦,宋陽寧可不要。
蘇子斌不規勸,也不強勉留下,見宋陽態度堅決,他笑著站起身,“沒關係,你不想讓我治我便不治,往後你若想通了,再來找我就是。”
宋陽淡淡地嗯一聲,說,“好。”然後喚霍海,讓他去送客。
霍海客客氣氣地衝蘇子斌說,“蘇公子,請。”
蘇子斌拎起工具箱,轉身就走,出了門,與迎麵走來的宋世賢遇個正著,二人打了個罩麵,彼此不太熱心地招呼了一聲就各走各的,又走了幾步,與嶽文成碰上了,蘇子斌倒是對嶽文成親切不少,嶽文成也沒對蘇子斌冷淡,笑著寒喧了幾句,就彼此告辭離開。
蘇子斌回到蘇府,找蘇八公,對他說,“宋陽不讓我給方意瑤看病了。”
蘇八公蹙起眉頭問,“為何?”
蘇子斌坐在椅子裡,單手把玩著玉佩,沉聲道,“如今這局勢,他防我蘇府是正常的,隻是我沒想到,他一心為方意瑤求藥,臨到有希望了,他又拒了。”
蘇八公冷笑一聲,說,“罷了,他不讓治就不治。”說著,站起身,推開書房的門,走到階前,他看著階前的假山和盆栽,緩緩道,“雖然我很想從宋陽夫婦的嘴裡聽到十年前鬆漠嶺事件的真相,但若這條路走不通,還有一條路能走的,當年追隨在雲淳身邊的人,不還有兩個活的好好的嗎?他們定然也是知道的。以前有雲淳護著,我蘇府又實力大減,拿他們沒法,但現在。”蘇八公麵無表情地冷笑,“現在的他們也是喪家之犬了。”
蘇子斌咦道,“爹是要向薛蔚和肖雄下手?”
蘇八公理著灰褐色的薄袍袖口,一字一句地說,“雲蘇有來信說段蕭不在京中,那麼,此時的京中,可以說是群龍無首了,薛蔚和肖雄雖身居高位,卻奈何不了呂府,讓呂府出麵,把這兩隻老狐狸收拾了。”
蘇子斌笑道,“蘇昱和蘇墨被肖璟和薛少陽攔住了,肖璟和薛少陽帶兵出了京,此時收拾薛蔚和肖雄,還真是大好時機。”
蘇八公應道,“正是。”
蘇子斌說,“那讓兒子去傳信。”
蘇八公轉頭看著他說,“你親自去一趟呂府。”
蘇子斌一愣,蘇八公又道,“要讓薛蔚和肖雄沒有翻身的機會。”
蘇子斌神色一凜,沉聲應道,“好,兒子這就去準備。”
蘇八公對他點點頭,蘇子斌起身就走,回去收拾一番,什麼人也沒帶,輕裝簡行,秘密地進了京,他進京後哪裡都不去,直接去呂府,呂子綸如今是呂府明麵上的掌舵人,也是與雲蘇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人,蘇子斌去呂府,自然是拜謁呂子綸。
呂子綸接見了他,又安排他住了下來。
溫千葉與呂府之間有滅族之仇,他上京的目地就是滅呂府,尋回溫氏一族的千秋卷,是以,他對呂府盯的很緊,雖然蘇子斌是秘密進京,又是秘密去呂府的,還是被溫千葉發現了。
溫千葉不動聲色,段蕭臨走前與他說過,若有蘇府的人進京,派人通知肖雄和薛蔚,他們二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段蕭在交待溫千葉這事兒的時候考慮的是不讓溫千葉摻和進蘇府與肖府和薛府的恩怨裡,在段蕭的心裡,是狐狸就讓老虎去收拾。
借勢打勢,借力打力,坐觀虎鬥,這才是段蕭的風格。
段蕭離京正當的理由是解身上的降繩術,可實際上,他又存了更深沉腹黑的心。
雲蘇不在京中,肖雄和薛蔚不會老實,段蕭不在京,蘇府也不會老實,如此一來,不老實的人就會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而這意想不到的事,足夠讓段蕭在後麵黃雀捕蟬了。
溫千葉派人去知會肖雄和薛蔚,告訴他們蘇子斌來了京,又去了呂府。
隔天,肖雄和薛蔚親自上了呂府。
二大資深極的老臣登門拜臨,呂子綸卻沒去迎接,迎接他們的人是呂止言,呂止言看著肖雄和薛蔚,衝他們笑著拱了一下手,拱罷手,看著肖雄,頗為好奇地說,“這真是稀客,肖老太師常年不出門,這突然一出門就來我呂府,真是讓人心生怪異。”
呂止言是呂府的怪胎,打小不喜歡呆家裡,也不願意呆京城,喜歡東南西北地亂跑,也不遺承家族天蔭,在世人眼裡,他就是紈絝不羈的二世祖,這樣的二世祖,說話自然是不會像冠冕堂皇的人那般拐彎抹角,尤其,對著他不喜歡的人,他更沒那心情拐彎抹角了。
這話說的很直白,肖雄卻半絲惱怒也沒有,隻雙手背著,一臉剛鐵般的冷氣,“三少爺,我們是來找你大哥的。”
呂止言笑道,“我大哥不在呢。”
肖雄挑眉,好不客氣地問,“哦,他去了哪兒?”
呂止言攤攤手,“你們都知道我大哥是呂府的頂梁柱,為了頂住這根梁,常年都要讓自己閉關修習,這不,他又閉關去了。”
肖雄眯眼,冷笑,“是嗎?”
呂止言很認真地點頭,“真的,我大哥最喜歡在開春的時候閉關,因為他不喜歡花香。”
呂子綸不喜歡花,這倒是眾所周知,他喜歡養帶葉子的草,不喜歡養帶花的樹。
肖雄沉默不言,站在那裡沒動。
薛蔚一直沒出聲,這個時候問一句,“他什麼時候閉關出來?”
呂止言搖頭,“不知。”
薛蔚看他一眼,又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呂府的情景,背轉過身,走了,肖雄見薛蔚走了,也不再多留,跟著離開,二人離開後,呂止言收起臉上的笑,將門一關,進屋找呂子綸去了。
肖雄回到家,把肖錦鶯喊到書房,衝她說,“蘇子斌來京入了呂府,爹剛與薛丞相上門拜訪,被攔在了門外,你這幾天抽個空去找呂如寧玩,探一探蘇子斌是不是真的入了呂府。”
肖錦鶯嗯一聲,問,“蘇子斌為什麼會突然上京?”
肖雄冷笑,“能為什麼,一定是蘇八公指使他來京城滅我們肖府的。”
肖錦鶯不解地問道,“我們與蘇八公有仇嗎?”
肖雄看她一眼,卻是不言,有仇嗎?肖雄想,自然是有仇的,但前一輩的恩怨,他不想與小輩們講,尤其,這前一輩的恩怨牽扯的還有皇家,有江湖,有很多人,一時半刻講不清不說,還容易出事。
肖雄靜默思忖了一會兒,開口說,“你按爹說的做就是了。”
肖錦鶯撇嘴,“爹總得與女兒說清楚了,我好在找如寧的時候,知道怎麼說啊?”
肖雄道,“就探一探蘇子斌是不是在呂府,彆的事兒爹也不讓你做,你不必打探太多。”說罷,又衝她問一句,“近日可有去找薛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