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穩了穩神,臉色依然很白。
薛淩之又問,“你隻看到她拍了屍者的肩膀?”
婦人道,“是。”
薛淩之問,“沒看到她再做彆的?”
婦人搖頭,“沒有。”
薛淩之嗯一聲,對一旁的士兵擺了擺手,說,“先把她帶到後堂去休息,喝點水,壓壓驚,等會兒有問題我再問她。”
士兵應話,帶著婦人下去。
婦人兩腿都虛脫了,任由著士兵將她攙扶下去。
薛淩之又問宋繁花,“肖錦鶯在茅廁裡解手,你為什麼要進去?那個茅廁是隻能容納一人的單坑。”
宋繁花說,“我當然知道,我也沒偷窺人解手的嗜好。”
她如實地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
薛淩之沉思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外麵感覺到了異常,就一腳踢開門,而後就看到肖錦鶯還沒脫褲子,坐在糞缸上,頭在垂著,一派正常?”
宋繁花說,“是。”
薛淩之道,“既是正常的,你為何要去拍她?”
宋繁花說,“感覺不對。”
薛淩之勾唇笑道,“宋小姐,六姑娘,你感覺到了不對勁,不是第一時間去喊人,反而是上去拍她,你這行為,讓我很不解。”
宋繁花皺眉,“我當時是擔心她。”
薛淩之哦一聲,說,“難道不是你當時想殺她?”
宋繁花猛地抬眼,看向他。
薛淩之也看著她,看了很大一會兒,轉頭對段蕭說,“將軍,我要搜身。”
又是搜身。
在衡州的時候,這個男人就要搜宋繁花的身,現在又想?
段蕭眯著冷沉的眼,不冷不熱地說,“為什麼要搜身?”
薛淩之道,“我懷疑六姑娘身上藏有短劍,肖錦鶯脖子上的那一條傷痕,細而薄,明顯是一劍封喉。”
段蕭沉冷一笑,對著薛尉,對著肖雄,出聲道,“肖太師和薛相剛剛也看了肖錦鶯受傷的脖頸,你們說說看,這種割了腦袋卻能讓腦袋懸而不落的手法到底是什麼樣的手法。”
肖雄和薛尉還沒出聲,公堂外麵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這是眨眼之劍氣。”
聲音來的太突兀,眾人都往門外看。
然後看到了肖璟。
肖璟走進來,誰也沒看,蹲身摸了摸肖錦鶯冰冷的臉,又摸了摸她的脖頸,最後掩住眼中悲痛,給她理了一下發絲,讓發絲不要遮到她的眼睛,他站起身,衝薛淩之說,“凶手不可能是宋繁花。”
薛淩之道,“是不是,得審完才知道,我是看證據判案的。”
肖璟淡淡地嗯一聲,向來臉上沒任何情緒的他臉上起了一絲波瀾,他說,“這種殺人手法很難得見,主要是對凶手本人的劍術要求很高,眨眼之間氣入肌肉,連骨挫筋,卻讓人感覺不到疼,自然也就發不出任何聲音,如此以來,就不會驚動任何人,而劍氣從高空拋下,唯在低頭瞬間,一蹴而就,但這劍氣又非尋常劍氣,得有陽光,還得有濕氣,如此,陽光的照射能讓劍氣淩厲三分,哪怕劍不接觸皮膚,也能在十成十陽光的折射下使高空射下來的劍氣在從高而落漸漸變弱的情況下一如繼往的淩厲,隨關劍氣割入皮膚,濕氣跟著滲入,就形成了一股粘液,就像鐵遇到火會融化,會粘住兩片紙一樣,這就是將軍剛剛說的,為什麼錦鶯的腦袋懸而不落的原因,而能使出這種劍法的,絕不是在地麵,而是在高空。”
薛淩之道,“分析的很有道理。”
肖璟說,“如果宋繁花是在地麵上拍的錦鶯,一拍錦鶯的腦袋就掉了,那她就絕不是凶手,而凶手,”他眼睛在公堂中間站的另外幾個人身上掃視著,視線落在呂如寧臉上時,微微冷了一寸,卻又錯開,說,“今天出現在酒樓裡的人都有嫌疑。”
薛淩之道,“那就每個人都盤查。”說著,又道,“每個人都搜身。”
他這般一說,段蕭就是想插手也插手不了。
如果彆人都搜了身,唯獨宋繁花沒搜身,那袒護意味就太明顯了。
不說彆人怎麼想,就單肖雄一人,大概就不允許。
段蕭沒法,隻得依了薛淩之。
既是劍傷,那定然是要搜劍,偏偏,宋繁花為了防備雲蘇,身上隨時隨動都帶有短劍的,薑小黛出於保護杜莞絲的謹慎心態,也是隨身攜帶短劍的,如此,她二人就被扣留了下來。
當然,酒樓裡的人也做了盤查,搜出三個可疑人物,一並扣留了下來。
五個人,關押在不同的牢房。
等案件徹底審理清楚後,有罪的判罪,沒罪的釋放。
好好的一場逛街事件,突然變成了這樣,肖錦鶯死了,宋繁花跟薑小黛被關在了大牢裡,杜莞絲一顆心緊緊地揪著,跟著呂如寧出來的時候,憂愁地說,“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肖錦鶯怎麼會死了,宋繁花和小黛怎麼會……”
呂如寧拉住她的手,勸著說,“你彆擔心,我相信宋繁花跟小黛,她們絕不可能是殺肖錦鶯的凶手,也就是關幾天,等真正找到了凶手,她們會被安全放出來的。”
杜莞絲輕歎,“肖錦鶯好好的,怎麼就死了呢,就上了一趟茅廁,怎麼就死了呢。”杜莞絲死活想不明白,皺著眉頭說,“這凶手到底是誰,難道是肖家的仇人?”
呂如寧搖頭,“不知道。”
杜莞絲眉心揪的越發的緊了。
呂如寧看她一眼,問,“餓不餓?這麼一攪和,連飯都沒吃上。”
杜莞絲看著她,“你還有心情吃飯?你的好姐妹就這般無緣無故地沒了。”
呂如寧一臉悲傷地說,“生死由命,我就是再難過也不能換來她的生,隻能自己好好活著。”
杜莞絲微歎,“說的對。”她道,“肯定是餓的,逛了一上午,又累又餓,誰知竟會出這種事。”
呂如寧說,“回府吧,讓廚房做點飯菜。”
杜莞絲說,“好。”
兩個人,帶著自己的丫環回了呂府。
韓廖原本是跟著宋繁花一起出來的,但後來陪著幾個姑娘們逛了一陣子,實在是因為天氣太熱,他一個大男人跟在那麼多女子後麵,杜莞絲也沒時間搭理他,他就走了,如今聽到了這個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像宋繁花那樣狡猾的人,就算真殺了人,也不可能傻到讓人當場逮住的,她以前是傻不拉唧的,可現在精明的很,所以,絕對不是她,所以,他也不擔心她了,再者,京城裡還有一個段蕭呢,宋繁花也不會出事,他便直接關心杜莞絲去了。
宋昭昭從裡麵出來,看著沉著臉,微眯著眼,帶著深思的段蕭誰都不理,兀自地往外走的身子,揚聲就喊,“段公子。”
段蕭正在想著剛剛的事,沒聽到聲音,也就沒停。
宋昭昭幾步跑上去,攔住他。
段蕭一怔,看著她,“五小姐有事?”
宋昭昭道,“我六妹……”
段蕭薄唇一抿,冷繃的臉部線條份外的陰沉,他說,“她不會有事。”說罷,又加一句,“我絕不會讓她有事。”
宋昭昭是相信段蕭的,可就是心裡七上八下地打水,沒辦法踏實,她想到在衡州,宋繁花也上過一次公堂,那次也是薛淩之在審案,因為柳紹齊的死,柳纖纖把屎盆子扣在了宋繁花身上,薛淩之要搜宋繁花的身,當時段蕭是衡州太守,攔住了,可如今,段蕭在京城,沒能攔住薛淩之,這往後具體是個什麼情況,饒是像宋昭昭這樣對時局都不關心的閨閣女子都意識到了這一次事態的不同尋常,更彆說段蕭以及彆人了。
段蕭見宋昭昭一臉憂愁,捏著帕子絞個不停,他寬慰地說,“你先回將軍府,這件事我會處理,宋繁花是你六妹妹,更是我未來妻子,我不會讓她出事。”
說著,把沈九喊過來,對他交待,“把五小姐安全送回將軍府。”
沈九應是,對著宋昭昭說,“五小姐走吧。”
宋昭昭張張嘴,還想再說點什麼,段蕭已經背轉過身,把七非喊走了。
冬青原本也是高興,可出了這件事後,她是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了,溫千葉拉著她的手,一路把她拉出去,出了宮還是不放心,親自送她回府。
回了狀元府,溫千葉讓綠佩去通知廚房做飯,他則是一臉嚴肅地看著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冬青,聲音沉沉地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京城最近不太平,讓你不要隨便出府?”
冬青弱弱地辯駁,“今天五小姐和六小姐來看我,六小姐怕我一個人悶的慌,就問我要不要逛街,我也確實想出去走走,就答應了,而且有五小姐和六小姐在,還有環珠和綠佩在,還有將軍府的侍衛,我想著不會出事的。”
溫千葉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問,“看到肖錦鶯的屍體,被嚇著了沒有?”
冬青輕抬起眼皮,見他臉上沒了怒意,實誠地說,“剛一開始從酒樓下來,見到地上鮮血淋漓的頭顱時,真的被嚇著了,可現在沒事了。”
溫千葉彎下腰,蹲在她身前,看著她的眼睛說,“晚上你鐵定會做惡夢。”
冬青眨眨眼,說,“不會。”
溫千葉看一眼她的肚子,語氣不大好,“你肯定也嚇著孩子了。”
冬青一慌,手立馬往肚子上摸去。
溫千葉見她還知道慌張,知道擔心孩子,便又強調一句,“你不做惡夢,孩子也會做惡夢。”
冬青一驚,“啊?”她臉色大變地道,“真的嗎?”
溫千葉很鄭重地點頭,“真的,你不是一直在背後偷偷叫我是神棍?既是神棍,那就一定能看到你們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我都看到我兒子在哭了。”
冬青臉色越發的白,急的也要哭了,“我,我,千葉,我……”
溫千葉見自己的效果達到了,伸出食指按住她的唇,忍著笑意說,“往後沒我陪伴,你還出不出府?”
冬青搖頭,“不出去了。”
溫千葉獎賞地在她額頭吻了一下,“在府上好好養胎。”
冬青道,“嗯。”
溫千葉收回手,站起身,在綠佩端了飯菜來,溫千葉陪著冬青一起吃了,吃過後他讓冬青去睡覺,冬青聽了,也確實是逛了一上午,累了,就回臥室睡覺。
綠佩自然是陪睡在旁邊。
溫千葉見冬青睡下了,他去找段蕭。
段蕭在禦書房裡問七非今天事情的經過,七非將離開將軍府,到呂府,再到肖府,再到街上,再到酒樓這一趟發生的所有事都說了,說到幾個小姐們買了衣服,讓丫環們拿到馬車上的時候,段蕭一直沉默思考著的眉峰一掀,眼中冷冷地閃過一抹暗光,他出聲問,“也就是說,幾個小姐們去酒樓的時候,那幾個丫環沒跟上?”
七非說,“是。”
段蕭抬頭看她,“你也沒跟上?”
七非道,“我跟在六小姐身邊。”
段蕭道,“你既跟著,又怎麼出現這樣的紕漏?”
七非輕咳一聲,說,“不是我不跟,是六小姐說去趟茅廁而已,難道我還想看著她,呃,”頓了頓,還是將那羞人的詞念了出來,“撒尿。”
段蕭掀起眼皮往她臉上一瞪。
七非彆開臉說,“這是六小姐說的。”
段蕭收回視線,輕撫著額頭,“如此看來,凶手就在你們這些人中,因為隻有跟著你們一起,才知道你們的一舉一動,知道你沒有跟著宋繁花下樓,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既能讓肖家痛失一子,也能嫁禍給宋繁花,更甚者,還能把我拉下馬,讓我與肖家……”他突然一頓,目光望向薛尉,“你上次跟我說,你想讓薛少陽娶肖錦鶯?”
薛尉說,“是。”
段蕭冷笑,“那就是有人不想讓你們結成親家,這一出戲,真是唱的很精彩,我將軍府,你薛相府,還有肖太師府都會因為肖錦鶯的死受到波及。”他冷冷地道,“這真是一出好戲,而能有這等布局之手,又能像肖璟說的那樣,用殺人不見血,頭不點地的手法讓肖錦鶯身死茅廁,又牽扯上宋繁花,縱觀京城,隻有一人有這等能力,手下也有這等高人。”
薛尉眯著眼說,“王爺?”
肖雄也是冷沉著聲音接話,“肯定是他沒錯。”
肖璟坐在一邊,不發聲,但眸色很冷,他想到雲淳死的那天,他守在皇陵外麵,遇到雲蘇,他踏風而來,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對他說,“本王之前不太敢保證能拿下你們肖家,所以就一直沒動手,不過現在嘛,區區一個肖家,本王還真不放在眼裡。”他還說,“本王倒真想見識見識,他段蕭如何能玩得過本王。”
如今看來,雲蘇當初的話不是信口雌黃,當然,以雲蘇的為人,他也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既那般說了,就說明他早已布好了棋局,將他們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肖璟一直都不敢小瞧雲蘇,雖然他素來低調,也從不過問朝政,可單憑他是雲淳的兒子,是蘇天荷的兒子,這個人都不能讓人小看了。
尤其,後來接連發生的事,越發證明了這一點兒。
薛府、肖府相繼落馬,那確實是雲蘇在背後運籌帷幄,一指點江山,但這一次,他是為了宋繁花。
宋繁花被關入大牢的當天,雲蘇出了聖泉閉關之地,離開之前,他問呂子綸,“你確定本王讓她懷上本王的子嗣,這劫就能解?”
呂子綸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