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眼眸動了動,卻沒管韓稹,而是讓人又去添三副碗筷,讓無方、張三牙、葉知秋三個人先吃飯。
無方、張三牙也不客氣,找了位置就坐。
葉知秋看一眼宋明豔,默默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吃罷飯,宋繁花一個人去了韓稹的院子。
院子的主堂屋門在關著,宋繁花盯著那道緊閉的門看了半晌,沒有去敲,而是立在院中,仰頭看稀薄的被染了一層淡金色的天邊,天邊一輪紅日被遮去了大半邊臉,隻露出了月牙般的一小片,可即便是一小片,依然將天空燒的如胭如脂。
等了將近有半盞茶的功夫,韓廖來了,看到她站在院中,眉梢挑了挑。
宋繁花沒理他,就站著看天,不動。
韓廖往堂屋的門看了一眼,走到院中的石桌前,沉默而坐。
坐了一會兒,堂屋的門還沒開,宋繁花也走到石桌前,坐了下去。
韓廖問她,“是想讓呂如寧死,還是想讓她活?”
宋繁花不溫不熱地說,“這是我說的算嗎?”
韓廖笑道,“你想讓她死,就算韓稹將她救活了,也還是會死。”
宋繁花哼道,“有你們韓氏兄弟在,我能讓她死嗎?”
韓廖掀起眼皮看著她,“我以為你怎麼著也不會放過她的。”
宋繁花沒好氣地說,“你為了段蕭能犧牲愛情,我自然會滿足你這麼一點點的祈求,不就是放生一條人命,這有什麼難的,我可沒那麼嗜殺。”
韓廖道,“我沒祈求你。”
宋繁花道,“那等韓稹把她治好了,我再殺了她。”
韓廖氣悶,“你!”
宋繁花挑著眼神看他,小眼神在說,“求人就好好求。”
韓廖冷瞪著她。
宋繁花忽然一笑,身子往桌前一趴,湊著腦袋衝他問,“你不後悔嗎?”
韓廖冷聲,“什麼?”
宋繁花道,“傷害杜莞絲。”
韓廖一怔,眼睛拚命地眨了幾下,想到宋繁花說這句話的意思後,心裡把段蕭罵了個半死,他就不能什麼事都向宋繁花彙報嗎?這種事他也要說?
韓廖英俊的臉微微一紅,狹長的桃花眼裡飛快地閃過一抹尷尬,他輕咳一聲,扭過頭說,“管你什麼事。”
宋繁花支著額頭笑道,“唔,是不管我的事兒,不過嘛,你的姻緣是我牽的,以後心想事成了可得給我備份大禮。”
韓廖額頭青筋抽了抽,鄙夷地道,“勢力鬼。”頓頓,又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借你吉言,我若真能心想事成,必給你備超級大禮。”
宋繁花哈哈一笑,笑的極沒有形象。
韓廖不忍直視地斥道,“都不能笑的矜持一點兒嗎?”
宋繁花道,“不能。”
韓廖撫撫額頭,“你這樣的女人……”
宋繁花危險眯起眼,韓廖頓住,不說了,可他不說了,身後卻有一個聲音接著他的話說,“她這樣的女人,也就隻有段蕭一個人喜愛的如寶,沒了段蕭,她這一輩子都彆想嫁出去了。”
宋繁花抬頭看到韓廖身後,見韓稹站在那裡,拿著帕子擦著手,她癟癟嘴,哼一聲,問,“把人治好了?”
韓稹道,“暫時穩住了病情,她傷的很重。”
宋繁花冷笑,“傷的再重,有你這個神醫在,她想死都死不了。”
韓稹笑道,“確實,你是親身體會過的。”
宋繁花哼一聲,站起身就往他走來,過門口的時候,韓稹拉住她,出聲說,“先彆進去,我以銀針在給她渡息養脈,她傷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巫族呂氏一脈的靈根,所以,比你當時的情況危險多了,她養病期間,不能有人打擾。”
宋繁花甩開韓稹的手,扭身就走了。
韓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默默地將帕子收了起來。
韓廖看著他,對他道,“不該喜歡的人就不要喜歡。”
韓稹道,“你自己的感情都擺不平,彆來對我指手劃腳。”
韓廖被噎了一下,臉色異常難看,起身就要走,但想到呂如寧的傷,還是硬生生地坐了下來,問他,“呂如寧的靈根怎麼會遭到傷害?溫千葉一直沒出過城啊。”
韓稹道,“葉知秋。”
韓廖蹙了蹙眉。
韓稹道,“不管是誰傷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宋繁花的態度。”
韓廖道,“她剛說了不會殺呂如寧。”
韓稹道,“就算不殺,呂如寧呆在城內也很危險,也不知道祖母什麼時候回來,呂如寧現在最安全之地是韓府,但你我二人如今都不能離開。”
韓廖道,“有我跟你在,呂如寧的命能保得住。”
韓稹道,“希望是這樣。”
韓廖不言了,起身就離開,他來這裡也不過是確定一下呂如寧的情況,呂如寧是呂府的子孫,就算他二人再不喜,也得儘力保住她的命,這不是看在呂府的麵子上,而是為了韓老太太。
中午的時候,段蕭帶兵回來了。
宋繁花親自去接他,段蕭騎在馬背上,宋繁花仰頭看著他,看到他的鎧甲染了血,她低聲問,“打的很凶?”
段蕭麵色冷毅,眉心攏著一抹疑慮,他聽了宋繁花的話,點點頭,“是打的挺凶。”說著,彎下腰去,一把擄住她的腰,將她抱到了馬背上,放在自己身前,然後摟緊她的腰,夾緊馬肚,趕馬往前走。
後麵的人跟上。
回了城,士兵們就立馬去吃飯了。
段蕭帶著元豐他們也去吃飯。
飯桌上,段蕭的眉頭一直沒舒展過,大家夥熱烈地討論了這次進攻楓林凹的情形,然後,不光是參加了這次主動進攻的人感覺到了奇怪,就是聽著戰況的人也覺得奇怪。
打的那麼凶,段蕭也去了,雲蘇卻沒出現?
段蕭問宋繁花,“城內可有異動?”
宋繁花搖頭,“沒有。”
段蕭又問無方,“聳山那裡除了蘇進、呂如寧跟鷹兵外,沒彆人了?”
無方道,“沒了。”
段蕭擰了擰眉,筷子的頂端點了點桌麵,十分納悶不解地說,“雲蘇難道離開了楓林凹?”
這個猜測一說出來,眾人紛紛大驚。
韓廖說,“不可能吧,這麼個緊要關頭,他怎麼會離開楓林凹?”
段蕭道,“我也覺得不可能,但不能用一般的思維去猜測雲蘇,我今日出戰,他必會前來應戰,可從頭到尾他都沒出現,這就很異常。”
確實異常。
宋繁花想,以雲蘇的性子,段蕭一出,他也定會出。
不出,就一定有問題。
哪裡有問題呢?
宋繁花支著額頭深思。
段蕭也是緊緊地抿著唇,想著雲蘇到底是離開了楓林凹還是在計劃著一個大的陰謀。
眾人也在紛紛猜測。
然後,宋明豔說,“不會是搬救兵去了吧?”
宋繁花腦中一炸,一抹亮光飛快地從眼前閃過,她突地拍桌站起,大聲道,“糟了!”
段蕭微眯著眼問,“什麼糟了,你知道雲蘇去了哪兒?”
宋繁花說,“若我沒猜錯,他必然是去了雲門,雲門鐵騎有踏破一切障礙的能力,也就是說,鬆漠嶺的銅牆鐵壁一旦遇上雲門飛騎,那就什麼都不是了。”她忽然長歎一聲,揉揉眉心,“昨夜裡的慘敗慘退,蘇項骨灰盒的欺詐,王七引異力摧動樹葉的殺人,很可能把雲蘇逼上了雲門。”
段蕭道,“他若真去了雲門,請來了雲門鐵騎,鬆漠嶺就守不住了?”
宋繁花道,“十有八九就守不住了。”
肖雄道,“雲門飛騎一出,不說鬆漠嶺守不住了,就是我等眾人,也怕是難逃死劫了。”
段蕭挑眉,“當真那般厲害?”
薛少陽道,“厲不厲害不知道,但雲門鐵騎存在了很多年,遠比朱帝還要老,在朱帝以前,雲門鐵騎就是令人恐怖的存在,而這種恐怖沒有一個人見過,全是傳說來的。”
段蕭道,“傳說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
薛淩之道,“彆的傳說不一定是真,但雲門飛騎一定是真。”
段蕭作為段宗銘的兒子,自然也聽過雲門,聽過雲門裡厲害的十三騎,可到底,天下人隻是這樣的傳說,一傳十,十傳百,年年代代地傳下來,就把雲門傳的神乎邪神,但其實雲門到底有沒有十三騎,這十三騎是不是真的厲害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這還有得商榷,但保持理智之心的同時還得兼顧著這一傳說的可能性,所以,段蕭不敢大意,對付雲蘇,真不能掉以輕心。
段蕭皺著眉頭想了想,出聲說,“不管雲門飛騎是真是假,攔住雲蘇不讓他上雲門就行了。”
眾人都用一種“我知道,但有誰能攔得住雲蘇”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段蕭伸手點著桌麵,氣息冷沉地道,“我去。”
宋繁花說,“我跟你一起去。”
段蕭道,“不行。”
宋繁花問,“為何不行?”
段蕭看著她,慢慢的薄唇抿緊,眼角細眯起來,深深地凝視著她。
宋繁花摸摸臉,撇了撇嘴說,“雲蘇應該昨晚就出發了,他既連夜趕路,那必然是快馬加鞭,從昨夜到今天,已經一天的時間過去,他的腳程若快,此刻已經行了多半的路,所以,想攔他就必定不是在路上,而是在雲門,在秦陌麵前。”
她微微頓了一下,雖然不想打擊段蕭,但還是實說實說地道,“你沒有信物,就進不了雲門,哪怕你趕到了雲門城牆腳下,也進不去,而等雲蘇真的借了雲門鐵騎出來,那就晚了。”
段蕭道,“我進不去,你也進不去啊。”
宋繁花伸手握在腰間佩劍上,稍頃,她笑了笑,說,“當年的玉裳以一把玲瓏玉劍驚豔了林新竹,可最終,這把玲瓏玉劍選了莫誌誠,而莫誌誠是秦陌心中的遺憾,也許事發當年,秦陌是毫無愧疚可言的,但事隔多年後,他心中有沒有愧疚就不好說了,而玉裳已死,屍體不可能與莫誌誠合葬,那麼,唯一能讓秦陌彌補這一遺憾又讓莫誌誠能與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東西,唯有玲瓏玉劍了。”
段蕭眯眼道,“你的意思是,秦陌會看在玲瓏玉劍的份上,讓你進城?”
宋繁花道,“是。”
曾經的玲瓏玉劍開啟的是莫誌誠的心扉,而今,她要用這把玲瓏玉劍,開啟雲門之路。
……
段蕭與宋繁花打算去雲門,自然是一番準備。
而在他們準備的時候,雲蘇已經快抵達雲門了,等他們出發,雲蘇已經抵達飛水河,過了飛水河,就真真正正地進入雲門地界了。
飛水河很淺,雲蘇騎著馬踏水而過,蘇子斌跟後,彌月和傾心隨後。
雲門四麵天險,一麵飛水河,一麵黃沙,兩麵天壁山。
從雲王朝的京城過來,麵對的是飛水河,從軒轅王朝的赤道上過來,是黃沙,而另兩麵天壁山外,是茫茫無儘的無人森林,雲門飛騎之所以這般厲害,也與這四道天險有關,很久以前的十三飛騎,都是在無人森林裡練兵的,而天壁山是他們每天練兵的必經之路,所以,翻天壁山就是練兵的第一課,因此,也練就了他們馭馬飛天之能。
當然,說飛天有點誇張,但翻天壁山,那是輕而易舉的。
所以,雲門飛騎能被人傳的神乎其神,是有道理的。
而曆年來,統治雲門飛騎的都是秦家人,而秦家人,出自史上第一個大統的帝王之家秦始皇之後,還是正統之後,所以,秦家人身上流淌的,是古老的帝王之血。
這也是為何雲門的百姓們隻奉秦家人為城主,而雲門十三騎也隻聽從秦家人號令的原因。
過了飛水河,臨近城門,雲蘇遠遠地就看到了秦暮雪,她騎在馬背上,一身矜貴紫色的戎裝,颯爽英姿不輸男兒,她的身後跟了兩匹馬,每匹馬上都騎了一個同樣身穿戎裝的女子,而在秦暮雪稍前一點兒地方,一前一後地又是兩匹馬,這兩匹馬上騎的是男子。
雲蘇看了一眼最前麵的男子,豎發戎裝,眼睛不大,卻深邃漆黑,微微壓下眼線時便有無形刀光逸出,騎在馬背上的英姿高大巍峨,一如他身後的山般,峭然而立。
雲蘇微眯了一下眼。
秦暮雪騎馬過來,率先對他打了一聲招呼,“寒雲。”
雲蘇笑著回應一聲,“暮雪。”
秦暮雪笑著指了指最前麵的那一個男人,對他介紹說,“我哥,秦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