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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報姓名,也等同於承認了身份。
不藏著掖著,光明磊落。
秦陌盯著段蕭打量的眼神不自覺地就加重了幾分,他說,“這名字真是如雷貫耳。”
段蕭微笑著道,“不及雲門三分之一。”
秦陌被回懟的一噎,冷冷笑了聲,原本是打算帶著宋繁花去莫誌誠的墓前把玉裳的玲瓏玉劍葬於莫誌誠一起,也算是了了一樁遺憾,可現在,聽到了段蕭的大名,他倒不急於一時了,他努努嘴,衝宋繁花問,“那麼,你就是段蕭的未婚妻,宋繁花了?”
宋繁花笑道,“是。”
秦陌抱緊雙肩,瞅著無方和玉香,“這二位呢?”
宋繁花指著無方,介紹說,“段蕭的侍衛,無方。”又指著玉香,笑著說,“玉裳的姑姑,玉香。”
秦陌一怔。
秦暮雪也是大感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秦陌盯著玉香,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打量罷,嗤笑一聲,仰起頭來看天,其實天還沒變,雲門的天素來都是晝長夜短,白天的時候天特彆的高,夜晚的時候天特彆的低,當然,其實天是一樣的天,不可能存在高低問題,隻不過是白天夜晚相差太大,讓人感覺一高一低罷了,秦陌看著淩橫於頭頂上的天空,心想,雲門鐵騎沉寂了近百年,雲門上空的天也沉寂了近百年,而今,天要變了,雲門鐵騎也要麵臨著一場從未有過的曆史變革。
雲門鐵騎不出飛水,不出黃沙,這是祖訓。
可祖訓也是人定的,既是人定的,自也會被人打破。
秦陌冷沉地眯了眯眼,因為玉香來了,他還是將宋繁花、段蕭、無方、玉香四個人帶去了莫誌誠的墓前。
秦暮雪也跟了上去。
秦陌很擔心秦暮雪會情緒崩潰,但她沒有,她一路上很平靜,到了莫誌誠的墓前,她也沒說話,就安靜地站在一邊兒,盯著墓碑上的名字看著。
宋繁花將玲瓏玉劍從腰間取下來,遞給秦陌。
秦陌怔愣半晌,沒接。
宋繁花眉頭一挑,看著他。
秦陌慢聲慢語地說,“其實我很討厭玲瓏玉劍,討厭玉裳,一把玲瓏玉劍不足以匹敵我雲門最強的男人。”
隱含的意思就是,玉裳配不上莫誌誠。
宋繁花道,“你是不想要這把劍了?”
秦陌緊抿薄唇,哼一聲道,“為何不要?”他一把將玲瓏玉劍奪過來,信手一扔,劍鞘鏗鏘一聲紮在了莫誌誠的墓前,與莫誌誠的墓相偎相依,風輕輕揚起,吹起劍柄上的流蘇跟著晃動,仿佛愛人的問候,輕輕拍在耳畔。
秦暮雪看著眼前的一幕,一柄劍,一座碑,荒涼又淒絕地坐落在天地之間,成了眼前再也揮不去的死物,可明明,她清晰地記得莫誌誠英氣俊郎的麵貌,鐵骨錚錚的男兒剛氣,他看她時親切的笑容,教她騎馬時的無私嚴厲,帶她翻天壁山時的悉心照顧,明明,他對她那般好的,明明,他也應該是喜歡她的。
可為什麼,他會愛上彆的女人。
她與他相交十幾載,親如親人,卻抵不過一個外來女人月餘多的感情。
秦暮雪一瞬間心中大痛,紅著眼眶流出淚來,她不知道,原來愛情並不是朝夕相處,我陪著你,你陪著我就有的,而是那個命中注定的人沒來,她若來了,愛情才來。
秦暮雪伸手擦了擦眼,轉身就走了。
秦陌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沒跟上去,隻是看著宋繁花從懷兜裡掏出一本書,遞給了玉香,並說,“這是玲瓏玉劍的劍譜,也是玉裳之物,我有幸從玉南王的手裡得到這兩件東西,我很高興,但這兩件東西本就不歸我所有,如今正好物歸原主,玲瓏玉劍已經經由秦陌的手成全了莫誌誠,想來,玉裳也很高興她與莫誌誠的愛情能夠得到家人的認可。”
這個家人,無疑就是指玉香了。
玉香伸手將玲瓏劍譜接過來,她抬頭看了一眼那把玲瓏玉劍,走過去,將劍譜擺在玲瓏玉劍與墓碑的中間。
玉裳闖蕩江湖的時候玉香已經退出江湖了,關於玉裳與莫誌誠和林新竹之間的愛恨糾纏,也是後來得知,沒有愛過的人,沒有愛而不得過的人,不會明白陰陽相隔,生死不能在一起的一對有情人是多麼的可悲可憐。
玉香深有體會,所以,在林新竹上門的時候,她沒有為難他,如今麵對莫誌誠,她也沒有責怪。
其實,若是玉裳沒有遇見莫誌誠,就沒有這一場悲劇,也沒有這一場生死。
可,人生行舟,本就是一場風雨兼行啊,遇到了你的劫,要麼你幸運的走過去,要麼你就遺憾地退場,這不是彆人決定的災難,而是自己,所以,是生是死,都無從責怪。
玉香將玲瓏劍譜放好之後,起身,伸手摸了摸那把玲瓏玉劍,又摸了摸莫誌誠的墓碑,轉頭對秦陌說,“給我找一根紅繩來,再倒四杯酒。”
秦陌不解她要做什麼,還是喊人來去準備。
東西準備過來,玉香將紅繩一頭綁在莫誌誠墓碑的底部,一頭綁在玲瓏玉劍的底部,如此一來,就好像新郎牽著新娘的手,玉香又把兩杯酒灑在玲瓏玉劍的前麵和莫誌誠墓碑的前麵,第三杯她端起來,第四杯遞給了秦陌。
秦陌皺了皺眉,剛不明白玉香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也明白了。
無非是,給莫誌誠和玉裳舉辦婚禮。
秦陌接了酒,仰脖一飲而儘。
玉香緩緩地將一杯酒喝完,杯底空下來的時候,她彎腰,將杯子擺放在了剛剛那兩個杯子的旁邊,笑著說,“姑姑已經為你們舉辦了婚禮,如今,你們二人已是夫妻了。”
人間無緣為夫妻,黃泉路上紅線牽。
宋繁花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一陣難受,她伸手拽了一下段蕭的手。
段蕭也在看著莫誌誠的墓和玉香的舉動,被宋繁花扯了一下手,他立馬反手握住,低垂下頭看她,問道,“怎麼了?”
宋繁花沒應話,走到他身邊,把頭靠在他的手臂上。
宋繁花的情緒是低落的,段蕭看出來了,他麵色沉沉,胳膊從後麵繞過去,攬住她的腰,將她往懷裡摟了一下。
本來今天秦陌打算帶著雲蘇再去一次天壁山的,可因為玲瓏玉劍的意外出現,他就沒心情再去了,等從莫誌誠的墓地回來,秦陌喊來管家歐伯,讓他給宋繁花、段蕭、無方、玉香四個人找院子騰房間。
歐伯應聲,帶著四人下去。
秦陌去找秦暮雪。
秦暮雪一個人坐在臥室的窗前發呆,寶虹和星玉依舊是不在的,秦陌進門,看到秦暮雪側著臉,情緒難辨地盯著外麵出神地望著,他走過來,也順著她的目光往外望,但是,什麼都沒望見,除了牆,就是牆。
秦陌道,“心情不好,哥可以帶你出去溜馬。”
秦暮雪不吭聲。
秦陌輕咳一聲,小心地瞅了她一眼,翻身坐在坑上,與她麵對麵,又說,“或者,哥教你個技巧,能夠讓你學會如何翻得過天壁山,這技巧隻有哥一個人知道,彆人都不知道的。”
秦暮雪依舊不應。
秦陌歎道,“你若怪哥,就直說,不要這麼悶不作聲的,我看著瘮的慌。”
秦暮雪扭過頭來,臉上沒任何表情,隻道,“你為何要放宋繁花進來?”
秦陌道,“你看到了,她拿了玲瓏玉劍。”
秦暮雪冷然道,“那又如何。”
秦陌道,“你果然是在怪哥哥。”
秦暮雪哼一聲,翻了坑床就要下去。
秦陌沒攔她,隻是在她翻床下地的時候出聲說,“你有沒有想過,若當年成全了莫誌誠與玉裳,如今會是什麼光景?或許你還會在看到玉裳的時候大動肝火,可同樣的,你會在看到莫誌誠的時候滿心歡悅,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你是寧可對著他的墓終日悲戚,還是能在看著他的時光裡歡喜?”
秦暮雪死死地咬緊牙關,情緒幾度隱忍,可最終沒忍住,扭頭衝秦陌哭著厲喊,“哥是騙子!”
秦陌眼中閃過一抹受傷,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秦暮雪哭道,“當年你說過,無論如何會讓我嫁給莫誌誠,死都不會讓玉裳得逞,可到頭來,你逼死了他,事隔多年後,你又讓死去的莫誌誠與玉裳在一起了,你就是騙子!”
秦暮雪哭著跑了出去。
秦陌驚的一下子坐起來,想去追她,可走出兩步又頓住,他不知道追上去要說什麼,他這個妹妹,做什麼事都很認真,所以,她是雲門秦家驕傲的女兒,可過猶不及啊,正因為她性格如此,所以,對待愛情,也是認真專注的讓人咬牙恨恨,一生隻愛莫誌誠,死了也不改初心,這難道是要為莫誌誠搭上一輩子嗎?
莫誌誠地下有知也不會願意的。
生前,他待她如妹妹,跟他一樣的疼她,他怎麼可能願意看她這般糟蹋自己?
而且,一輩子有多長,她知道嗎?
秦陌不去追了,他之所以放宋繁花進來,全了莫誌誠與玉裳的愛情,就是要讓秦暮雪死心,尤其,如今,雲門還有一個更優秀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有足夠的實力成為他雲門女婿。
秦陌眯了眯眼,喊道,“莊飛。”
莊飛立馬從暗處現身,“少爺。”
秦陌道,“去看看小姐去哪裡了。”
莊飛應一聲,立刻出門,去找秦暮雪,找到之後回來向秦陌彙報,說,“在宗德院。”
秦陌眉頭一蹙,忽然就不憂愁了,他擺擺手,說,“不用管她了。”
莊飛抬頭看了秦陌一眼。
秦陌單手背後,大步往門外走,莊飛跟上,二人一路往書房走,莊飛問,“少爺今天不去天壁山了?”
秦陌道,“不去了。”
莊飛哦一聲,不再問了,到了書房,秦陌進去,莊飛守在門外,平時秦陌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度過,要麼是天壁山,要麼是兵場,要麼是訓練營,要麼就是彆的不知道什麼恐怖的地方,反正能呆在秦府的時間很少,來書房就更少了,三年五載能踏一回書房就不錯了,他是兵種之後,最熱衷的就是熱血的戰鬥,這些文縐縐的玩意他壓根就不喜歡,可今天沒辦法,今天必須得來一趟。
秦陌進書房後直奔書架,然後在擺著密密麻麻的書架裡的書籍中找自己要的書。
還沒找到,歐伯給宋繁花、段蕭、無方、玉香安排好了院子,又備妥了一切,來書房向秦陌彙報。
秦陌道,“他們的事兒,不必來向我說。”
歐伯眼珠子轉了轉,笑著道,“少爺,你就算有意把小姐許配給九王爺,也不要做這麼明顯吧?”
秦陌翻書的手一頓,扭頭瞪著他,“就你眼睛賊精。”
歐伯嗬嗬笑了一聲。
秦陌停住找書的動作,摸了摸頭,問,“很明顯嗎?”
歐伯道,“很明顯。”
莊飛附合地點頭,“確實挺明顯的,秦府的人都看得出來。”
秦陌道,“我好像什麼都沒做啊。”
莊飛道,“少爺親自去城外接了九王爺進城,又親自給他安排了宗德院,還連續兩天帶他去了十三飛騎在天壁山外的森林死場,做的這麼明顯,你當我們都瞎哦。”
秦陌哼道,“看出來了就給我裝著。”
莊飛道,“小姐不會願意的。”
秦陌眯眼,笑著道,“你剛說暮雪去了哪兒?”
莊飛道,“宗德院啊。”
秦陌道,“她在這麼傷心痛苦的時候哪都沒去,唯獨跑去了宗德院,以我對她的了解,這天下間,除了雲蘇,再沒有第二個男人能夠讓她低頭,就算不愛,可也不會拒絕。”
說罷,看著莊飛,看著歐伯,問,“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歐伯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