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蕭也被震到了。
無方和玉香也被震到了。
雲蘇、蘇子斌、傾心、彌月倒是挺平靜,但其實,他們的內心也是奔騰的,雖然早在四天前他們已經被震撼過一次,但現在,再看到這一副場景,還是止不住地感歎。
雲門十三飛騎,真的絕非浪得虛名。
十三匹馬,少了秦陌的這一匹,隻有十二匹從天而降,飛馳天壁山,來到秦陌麵前。
馬蹄聲陣陣,十二個男人,十二種顏色,十二種氣勢,包圍著他們。
段蕭不動聲色地將這十二個人打量了一遍,包括他們的坐馬,打量罷,收回視線,腦海裡想到衡州的九龍戲烽火上的那九隻顏色各異的龍,然後又想到了十二生肖,忽然間,腦海裡有什麼一閃而過,段蕭低聲一笑。
衡州地誌上曾有一段描寫,是寫傳統日,七月琉火,烽火戲龍。
地誌上言,“九龍出海,化為馬,化為人,行走人間,驅烽火,消災厄,歸海之際,九龍留須,長存人間,守安平,破禍亂。”
原先段蕭看到這句話,沒當回事,不過現在想來,那句九龍留須,可能真的存在。
不過,九和十三不對等,應該跟這十三飛騎沒什麼關係。
段蕭抿抿嘴,看秦陌想做什麼。
秦陌沒做什麼,就隻是喊了一個人到跟前,又對他說了一句話,然後那個人就帶著段蕭走了。
宋繁花大驚,連忙驅馬上前,抓住段蕭的馬韁,扭頭衝秦陌很是不客氣地道,“你讓他把段蕭帶哪兒?”
秦陌道,“教他上天壁山啊。”
宋繁花想說,誰讓你的人教了!可抬頭看著段蕭,見他柔柔淡笑地看著自己,她愣是沒讓這句話說出來,段蕭選擇了留下來,縱然他知道這一趟天壁山之行有危險,可他還是堅定不移地選擇了,因為他不能讓自己輸。
所以,作為他的女人,她該支持他。
她確實擔心他會有危險,可之所以會擔心,是因為她對他的能力還不夠儘信。
宋繁花深吸一口氣,慢慢鬆開拉著韁繩的手,對段蕭道,“小心點。”
段蕭道,“我不會有事。”
宋繁花看著他,好想撲到他懷裡去,與他一起,可她知道,在這麼一個情況下,段蕭就是很不想與她分開,也不會帶著她,而她,不能在這麼多男人麵前,讓她的男人沒臉。
宋繁花鬆了鬆臉上的表情,輕輕地說,“我也不會有事,你放心去翻山吧。”
段蕭笑道,“嗯。”
說罷,跟著那個人走了。
天壁山很大,一眼望不到邊,等那個人帶著段蕭離開後,宋繁花就看不到他了。
秦陌又喊一個人來,讓他帶無方去翻天壁山,然後又喊一個人,帶蘇子斌,之後喊四個人,其中兩個帶彌月,其中兩個帶傾心,再之後就是玉香,但秦陌給玉香配的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人。
玉香不解,問他為什麼。
秦陌道他不能讓莫誌誠和玉裳的姑姑從天壁山上摔下來,粉身屍骨,那樣的話,他就真的沒辦法向他地獄的兄弟交差了。
玉香不聽這理由,她不要三個人,但這裡不是玉府,當家作主的是秦陌,所以最終還是有三個人帶著玉香走了。
這麼一來,十二飛騎就隻剩下了兩個,而眼前還剩下秦陌、秦暮雪、雲蘇、宋繁花。
秦陌安排人的原則是,男人一對一,女人一對二,這樣的話,能夠保證不出事,他可不想讓這些人的任何一人死在這裡,所以,安排還是很合理的,但安排完,扭頭一看,頓時就糾結了。
還剩兩個飛騎,配給宋繁花的話,雲蘇就沒人了,可隻給宋繁花一個人,秦陌也擔心。
是以,他認真地想了想,說,“我跟衛炎帶暮雪,誌德就跟雲蘇帶宋繁花吧。”
雲蘇原本一直在低著頭把玩著手上的韁繩,聞言眉梢一挑,靜靜地朝宋繁花看了過來。
宋繁花說,“不要,我要讓秦統領帶。”
秦陌道,“我沒辦法帶那麼多人。”
宋繁花看著秦暮雪,“我們換。”
秦暮雪想拒絕,她知道雲蘇很喜歡宋繁花,而作為雲蘇的好友,能成全他的時候她當然不會去當障礙物,可是,她正想張嘴呢,卻不想,雲蘇先一步開了口,他道,“本王也不想跟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曆生死。”他衝秦陌道,“我帶暮雪。”
秦陌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最後看向秦暮雪,問她,“雲蘇跟衛炎帶你,你不會有事吧?”
秦暮雪翻了翻白眼,“我能有什麼事,我就是再不濟,也從小在這裡長大,雖然翻不過去,可對天壁山很熟悉,其實有衛炎一個人帶著我就行了。”
秦陌嚴厲地道,“不行,必須得兩個人。”
秦暮雪抿抿嘴,伸手把他胳膊一拉,“那還是哥哥帶我吧。”
秦陌便對宋繁花說,“你不想上去的話就在山腳下等我們。”
說罷,帶著秦暮雪和衛炎走了。
對秦陌而言,秦暮雪是他的妹妹,宋繁花卻什麼都不是,所以,秦陌是不會管宋繁花如何的,他隻要能照顧到自己的妹妹就行了。
三個人離開後,天壁山腳下就隻剩下了雲蘇、宋繁花、莫誌德。
宋繁花不想與雲蘇一起,就緊拽著韁繩不動。
雲蘇和莫誌德對看了一眼,莫誌德道,“姑娘,你還要不要去?”
宋繁花抱臂往馬背上一枕,哼道,“不去。”
雲蘇眯了眯眼,冷笑一聲,直接揚鞭一喝,駕馬走了。
莫誌德說,“來了雲門,能得二爺接見,又能讓二爺帶著來天壁山,還讓我們十三飛騎帶著上天壁山的,你已經很幸運了,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啊,你這一生大概隻此一次能賞一賞天壁山上以及天辟山外的奇景了,你真不去?”
宋繁花道,“不去。”
莫誌德搖搖頭,“你真的會後悔的。”
宋繁花心想,我才不會後悔。
莫誌德又等了一會兒,見宋繁花是真的不打算去了,他隻好掉轉一下馬頭,朝雲蘇離開的方向趕去。
追上雲蘇之後,雲蘇往莫誌德身後看了一眼,沒看到宋繁花的身影,他臉色一沉,問,“她不來?”
莫誌德道,“不來。”
雲蘇冷笑,卻不再多問。
等人全部都離開後,天壁山腳下就荒涼涼的隻剩下了宋繁花一人。
宋繁花翻身下馬,背著手在地上來來回回地走,她其實也想上天壁山,但她害怕行到一半,雲蘇會將她摔下去,雲蘇很清楚她對段蕭的影響力,所以,如果她在這裡出了事,段蕭會如何?
宋繁花不敢想,她不相信雲蘇,也不相信雲門十三飛騎。
隻有度過了這一天,秦陌認可了段蕭,認可了他們,宋繁花才敢對十三飛騎報以信任,但現在,她誰都不信,所以,不敢拿生命犯險。
宋繁花以為最多一天,他們就下來了。
可等完了白天,等到夜晚,依舊不見人回來,她就著急了。
而天壁山,白天是安全的,晚上卻極度危險。
這也是為什麼前兩天秦陌帶雲蘇出來,到了晚上就回城的原因,而今天,之所以不回,那是因為段蕭。
宋繁花不知道段蕭在經曆什麼,可她知道,她即將要經曆什麼。
眼前,是滿山的狼群。
真的是滿山。
那凶殘的獸眼在夜色裡閃著可怕的綠光,宋繁花抓緊馬韁繩,脊背竄起冷汗,她想,十年前的玉裳,是不是就是遭遇了這樣的狼群,然後被莫誌誠救了,最後芳心暗許?
可十年前有莫誌誠救玉裳,十年後卻沒人來救她。
宋繁花後悔之極,剛剛就該跟著雲蘇和莫誌德一起翻天壁山的,如此一來,也不會麵臨這等危險了。
宋繁花很頭疼,可現在不是頭疼的時候,她得想辦法離開。
當然,不想死的話肯定是要往城內跑的。
但她的馬,跑不跑得過這麼多狼,真的很難說。
宋繁花眼珠子轉了轉,不敢動,眼睛卻在月色下極快地瞅著四周的路,看看哪一條逃生最有希望,還且最快最安全,正思考著呢,忽然,狼嚎聲凶悍地響起,一大半的群狼跟著移動,往某個方向轉移。
宋繁花趁這個功夫,機不可失地駕馬就跑。
可還是被圍住了。
宋繁花掏出魔龍令,要喚出王七和楊豹,可王七在鬆漠嶺的時候因為使用過多異力而功力損耗過大,就算出來了也幫不上忙,隻是白白地送死,一多半的暗軍被她安排到了聳山,所以,剩下的這點暗軍,就是出來了也沒用。
宋繁花將魔龍令又裝進袖子裡。
她輕功不弱,所以,飛就行了。
這麼一想,她也不跑了,在狼群洶湧著撲上來咬住馬的時候,她縱身一飛,周圍沒有樹,她無法借樹做跳板,隻好在飛一會兒之後小心地落下去,踩住狼群,再往前飛,眼看著快離開了,卻不想,在最後一次借助狼的身子往上飛的時候,她的一隻腳被狼咬住了。
宋繁花大驚,玲瓏玉劍已經物歸了原主,她能用的武器隻有九環鏢,她不想用九環鏢,因為九環鏢一出,段蕭就會知道她有危險,宋繁花忍了忍,沒有用,巾幗手禦出來,往那隻咬了她腳的狼身上打去。
可這一打,徹底擊怒了野狼。
野狼尖利的牙齒凶殘一咬,痛意鑽心而來,宋繁花一個站立不穩,整個人往狼群中栽倒而去。
宋繁花嚇的花容失色,尖叫聲驚天而起,“啊!”
跌下去的那一刻,她想,完了。
但其實,沒完。
就在她往狼群中砸,群狼張著血盆大口要吞吃她的時候,三道天火從天而降,帶著淩厲烽火怒斬群狼,釘在宋繁花的周圍,雲蘇急切地奔過來,隨天弓後麵,落在宋繁花手邊。
宋繁花喘著劫後餘生的驚怕之氣看著雲蘇,從沒有這一刻,她覺得雲蘇這麼可愛。
雲蘇看她一眼,又看看周圍想衝上來,又懼怕著天弓威火不敢上前的狼群,蹲下身子,蹙著眉頭,張嘴想問她有沒有事,結果,還沒張嘴,躺在地上的女孩倒先紅了眼眶。
雲蘇一愣,但現在危險沒解除,不能耽擱,他其實很想哄哄她,但他覺得她不會需要,所以,還是張嘴問,“有沒有事?沒事就快點兒起來,這裡很危險。”
宋繁花道,“腳受傷了。”
雲蘇看向她的腳,一隻腳鞋麵是完好無損的,一隻腳鞋麵破了大口,有血漬沾在上麵,看不到裡麵傷的情況,可光看著這樣的血,雲蘇的心就似被人割了一刀,他臉色驟沉,伸手就將宋繁花抱了起來。
宋繁花這次沒排斥,反倒伸出小手,緊緊地抓著雲蘇胸前的衣衫。
雲蘇垂眸看她一眼,縱身一飛,踏著天弓,離開此地。
到了安全之地,雲蘇糾結著要把宋繁花帶到哪兒,帶回城是最好的,可雲門不是他的天下,回了城沒有秦陌和秦暮雪,他也使派不動人,可不回城,隻能露宿在山裡。
他倒是很願意,就怕宋繁花不能忍受。
雲蘇計較了一番,出聲問,“你是想回城還是想先找個地方把傷口處理一下?”
宋繁花說,“找個地方。”
雲蘇麵色微微怔了怔,眼中掩了一絲歡喜,抱起她,去了他前兩天翻天壁山時看到的一處絕佳之地,一處空中天閣,非常隱秘,縱然經常翻天壁山的十三鐵騎也不會發現,雲蘇之所以發現了這個地方,是因為前天剛來,他在第二天翻天壁山的時候沒有讓人帶著,所以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差點真的沒命了,若非跌到這個空中天閣上麵,他真的就一命嗚呼了,他那天進天閣看了,所以,知道怎麼去。
雲蘇有天弓開路,很快就將宋繁花帶到了天閣。
到了天閣,雲蘇將宋繁花放在床上,他起身去翻找包紮傷口用的藥和綁帶。
宋繁花躺在床上,打量著這個天閣,打量一圈回來,她又看著自己躺的這張床,床很大,也很溫馨,主要是,色彩是紅色的,而除了床,整個天閣裡的布景也全都是紅色的,看上去像是成親之日用的東西。
宋繁花眉眼動了動,問找著東西的雲蘇,“你怎麼知道這裡有這麼一個地方的?”
雲蘇道,“偶然間發現的。”
宋繁花道,“看上去像是彆人的新房。”
雲蘇笑了一下,說,“是莫誌誠和玉裳的。”
宋繁花大驚,“啊?”
雲蘇找到藥和綁帶,走過來將東西擺在床上,看一眼宋繁花受傷的腳,問她,“你自己包還是我幫你包?”
宋繁花道,“我自己來。”
雲蘇嗯一聲,看著她脫掉鞋子,露出白皙的小腳,宋繁花白嫩無暇,平時露在外麵的臉和手都白的透明,更不說她一直藏在鞋子裡的腳了,所以,一旦腳上出現了血和傷痕,就格外的觸目驚心。
雲蘇看著那漂亮的小腳被狼牙咬的現出一圈紅血的樣子,尤其那小趾頭,似乎有掉的跡象,他氣息陡地一沉,臉上陰雲密布,眼中漫騰著濃烈的殺氣。
他想,他得宰了那些畜生們。
雲蘇拚命地忍著那股想要衝出去大開殺戒的嗜血念頭,坐下來,奪過宋繁花手裡的藥瓶,要給她上藥。
宋繁花道,“我自己可以上藥。”
雲蘇道,“你躺著。”
宋繁花想說,不用你假惺惺,這是宋繁花對雲蘇的慣常用語,可這個時候就是沒辦法說出來,剛剛,是雲蘇救了她,而先前引走一多半狼群的,定然也是雲蘇。
宋繁花抿了抿嘴,雙手撐著床,躺了下去。
躺下去後就看到了帳頂上的鴛鴦圖,還有一句詩,兩個人名,人名自然是莫誌誠和玉裳,詩就是尋常的愛情詩,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還真的是莫誌誠與玉裳的婚房。
宋繁花眼眸錯開,看著雲蘇問,“你不是去翻天壁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