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雪眼皮一跳。
玉香也是猛地瞪了過來。
宋繁花懷孕的事還沒有向外宣布,除了左雪、玉香和段蕭、雲蘇、蘇子斌知道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是以,聽到宋繁花要去陵安城,也沒人反駁她。
可玉香就愁了。
是以,當宋繁花走開後她立馬跟了上去,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到無人的地方,衝她斥道,“你在胡鬨,懷孕兩個多月,這個時候最危險,你能騎馬奔波嗎?就不怕因此害了孩子?”
宋繁花道,“如果他在這個途中掉了,那也是他的命。”
玉香眯眼冷道,“你是故意的。”
宋繁花垂下眼睫,不言語。
玉香狠狠甩開她的手,“我希望你考慮清楚,最好等段蕭回來再做決定。”
宋繁花道,“不需要等他,我現在就要走。”
玉香抱臂看著她,“你果然還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哪怕你與段蕭成了親,哪怕很有可能這個孩子是段蕭的……”
話沒說完,宋繁花就厲聲打斷她,“還有一部分可能是雲蘇的。”
玉香道,“段蕭又沒介意。”
宋繁花道,“我介意。”
玉香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見宋繁花滿臉的固執,她真是看都懶得再看她,玉香轉開眼,盯著圓形拱花牆下麵開的正豔的十月荊棘花,邊看邊說,“你若真要去,把左雪帶上。”
宋繁花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玉香輕歎一口氣,直罵作孽啊。
段蕭不知道宋府發生的事兒,不知道宋繁花擅自帶了宋昭昭和左雪去了陵安城,他在蘇府,在跟雲蘇談判。
雲蘇昨天也受了重傷,回來後就被蘇子斌勒令躺在床上,不得下來。
雲蘇撇撇嘴,心道,本王又不是女人,受點兒傷還非得躺床上裝一下嬌弱,再說了,這點兒傷對他而言,哪裡算“臥床不起”的?
是以,第二天天一亮雲蘇就起床,該乾嘛乾嘛去了。
蘇子斌耳提麵命地說了好幾次,雲蘇都不聽,蘇子斌也不說了,皇帝不急太監急,身體是他自個的,他不珍惜,他就是嘴皮子磨儘也沒用。
蘇子斌去抓藥,讓人下去煎熬。
雲蘇坐在寬敞的涼亭裡,一邊兒喝茶一邊兒賞花一邊兒想著如何從段蕭手中將蘇墨和秦暮雪救回來,還沒想出好的辦法呢,管家就進門來報,說段蕭來了。
雲蘇眼一眯,冷冷地笑一聲,問管家,“他一個人?”
管家道,“兩個人。”
雲蘇問,“還有誰?”
管家道,“不認識,說是姓葉。”
葉姓一出,雲蘇頃刻間就想到了呂子綸,進而想到了呂子綸曾經說的那個佛者,葉知秋。
雲蘇坐正身子,對管家說,“請進來。”
管家微微一頓,對雲蘇口的那個“請”字頗為驚異,雲蘇是王爺,雖然大多時候他回到蘇府都不用王爺這個頭銜,可哪怕作為蘇府公子,他也從沒對彆人說過請字,誰能擔當得起他的一個請?
可今天,他竟然說了請。
管家雖心裡有疑惑,卻不敢多問,立馬下去,恭恭敬敬地將段蕭和葉知秋請了進來,帶到涼亭。
雲蘇看一眼段蕭,目光落在葉知秋臉上,盯了半晌之後又移開,重新看向段蕭。
段蕭也看著他。
雲蘇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問,“昨天沒打夠,今天還來?”
段蕭麵無情緒地道,“我若不來,王爺該如何救回蘇墨與秦暮雪?”他往涼亭跨去,不請自來地坐在了雲蘇對麵,慢騰騰地說,“我是來給王爺機會的。”
雲蘇輕嘖一聲,餘光往葉知秋的臉上落了一落,隨即又收回,輕淡地道,“你給的機會,不一定是本王要的。”
段蕭勾著唇角笑了,“是不是王爺要的,聽一聽不就知道了。”
雲蘇眸色驟冷,抬眼道,“那你說來聽聽。”
段蕭道,“以死物換活物,以一換二,用你的尚方寶劍換蘇墨和秦暮雪的命,對王爺而言,這是最劃算的買賣,不用出一兵一卒,不用流血傷亡,就能救回你想救的人,如何?”
雲蘇一瞬不瞬地盯著段蕭,“你很敢開口。”
段蕭道,“我隻是開了口,決定權在王爺你。”
雲蘇嗤笑,“尚方寶劍是天子信物,你卻拿蘇墨和秦暮雪的命來威逼本王,你得到了宋繁花,還想從本王手中得江山,你以為你是誰?”
段蕭不跟他扯,隻道,“你應不應?”
雲蘇嗬笑,往他身後遠遠看去,落在高牆上那粉豔的花色上麵,輕輕地說,“想要本王的尚方寶劍,讓宋繁花來。”
段蕭道,“她來不了。”
雲蘇道,“除了她,本王誰都不給。”
段蕭冷眯著眼,“你愛給不給,反正我今天從你這裡走出去,沒有拿到尚方寶劍,我就先斬一個人頭送給你。”
雲蘇冷笑,“那得你走得出去。”
段蕭不慌不忙地瞥了他一眼,特欠揍地說,“現如今,你們整個蘇府的人加起來都不是葉知秋的對手,你是想拿整個蘇府來賭嗎?”
雲蘇漠冷地道,“本王的尚方寶劍,若要異手,隻給宋繁花,你想要,就讓她來。”
段蕭道,“她來不了。”
雲蘇道,“那你就滾。”
段蕭站起身,拍拍衣衫,當真要“滾”了。
雲蘇又喊住他,“你要本王的尚方寶劍做甚?”
段蕭不應腔,隻嘴角勾著冷笑,抬步往涼亭外邁出。
雲蘇道,“說清理由,本王考慮。”
段蕭轉回身子,抱著雙臂睨著他,“我以為在王爺眼中,蘇墨和秦暮雪的命遠超過尚方寶劍的價值,不管我要尚方寶劍做什麼,你都隻能答應,不是嗎?”
雲蘇道,“理由。”
段蕭眯眼,“成全你,成全我,失了尚方寶劍,你護了你的家人,得了尚方寶劍,我護了我的家人。”
雲蘇淺漠冷笑,“家人?”他道,“你所說的家人,是指鳳隱珠?”
段蕭又坐回去,拎起涼亭方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喝著,喝罷,他說,“你一早就知道周易之是蓬萊仙島之人吧?”
雲蘇哼一聲,沒應。
段蕭又道,“或許你知道的不止這些,早先你讓柳纖纖給你找天外飛銀,或許是為你自己,也或許是為周易之,隻可惜,你晚了一步,天外飛銀被宋繁花所得,周易之想借此回蓬萊仙島的希望就破滅了,是不是你一個人擁有了天外飛銀就能助她回蓬萊我不知道,但我猜,天外飛銀異了彆手,對周易之確實不利,但幸好,她還有一個血脈傳承的兒子,這個兒子又跟宋繁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恨情仇,恰巧宋繁花手上有天外飛銀打造的九環鏢,周易之就利用了這一點兒,讓瑤華之血與柳紹齊的血共融一體,如此柳紹齊就能吸引九珠之力,借用九珠之力,哪怕天外飛銀非一人之血喚醒,也能助她重回蓬萊,是不是?”
雲蘇眯眼,“所以,你要本王的尚方寶劍,是要毀九回之路?”
段蕭就是衝這個目地來的,也不再打馬槍眼,坦然地道,“是,至於你想的拿尚方寶劍得江山這種事兒,我壓根就沒興趣。”
雲蘇冷哼,心想,你都得到了宋繁花,你當然對彆的東西沒興趣了,有宋繁花在身邊陪伴,日夜溫柔鄉的逍遙,誰還會想彆的。
雲蘇心裡很不是滋味,沒得到過宋繁花他還不至於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銷魂,得到過就沒法再忘記,他說,“尚方寶劍可以給你,但我還有一個要求。”
段蕭嗬笑,“你彆得寸進尺,以一把尚方寶劍換蘇墨和秦暮雪的命,你已經很賺了。”
雲蘇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嗎?尚方寶劍給了你,由著你去斷了周易之的後路,她豈能不來找我算帳?你也知道她來自蓬萊仙島,我是沒那能力對抗她的,所以,葉知秋得留在我身邊。”
段蕭道,“不行。”
雲蘇說,“那就不要談了,你不會殺蘇墨和秦暮雪的,這二人是你牽製我的籌碼,你怎麼可能輕易讓他們死?”他揮揮手,“談不妥,就彆再呆這兒了,看到你就礙眼。”
段蕭道,“我也嫌你礙眼。”
雲蘇挑眉,“那正好,往後彆再來找我。”
段蕭抿嘴,看一眼葉知秋。
葉知秋問雲蘇,“留我在你身邊做什麼?”
雲蘇撣撣衣袖的大口,漫淡地道,“不做什麼,去一趟雪域,把呂子綸平安帶回來。”
所謂的平安,可不是口頭上說的那般簡單,呂子綸被風雲譜反噬,聖心之湖遭異血侵入,岌岌可危,韓老太太帶他回雪域的目地是要幫他修複聖心之湖,可這麼久了,呂子綸還沒回來,就證明他很有可能回不來了,彆人都沒辦法救呂子綸,隻有葉知秋。
葉知秋是一禪葉的後人,是千百年前朝聖王國的傳人,而呂氏一族的風雲譜與朝聖王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此世間,唯有葉知秋一人可救呂子綸。
原先雲蘇沒見到葉知秋,現在見到了,就決不會錯過。
而段蕭,帶彆人不行,偏帶葉知秋來,不也打著這樣的目地嗎?
或許,雲蘇眯了一下眼,段蕭的真正目地是讓呂府與周易之對上,讓這兩方他都要手刃的仇人自相殘殺,以達到替溫千葉報仇,替宋繁花報仇的目地,周易之一死,柳府就徹底的全敗了,柳紹齊這個情敵會完,柳纖纖這個礙了宋繁花眼的人也會徹底完蛋,而他雲蘇,會失去尚方寶劍,失去呂府這個左膀右臂。
雲蘇伸出指尖點了點桌麵,斜眼瞅著段蕭,半晌後又瞅著葉知秋。
葉知秋雪白的臉上一點兒情緒波動都沒有,隻平靜地道,“我可以去。”
雲蘇揚手一彈,尚方寶劍頃刻間從空中落下來,鏗鏘一聲劍擊,插在了段蕭麵前,隨著劍聲落,雲蘇站了起來,他走到尚方寶劍麵前,看著那把劍,沒有伸手去碰,隻是看著,看著看著眸中就露出了厭惡甚至是仇恨的表情來,他沒有忘記,他娘就死在這把劍下。
原本,雲蘇是要用這把劍斬了朱帝遺子朱禮聰的。
原本,雲蘇是要用這把劍親手斬雲淳的。
原本,雲蘇是要用這把劍親手毀了雲王朝的。
那麼多的原本,到頭來,一個都沒有做成,雲淳死了,卻不是死在他手上,而是死在溫千葉手上,朱禮聰去了軒轅王朝,自此不再與雲王朝有關,雲王朝烽火連天,不久的將來,會被他收囊袖中,破除原有的製度,建立新的國本,所以,尚方寶劍於他,其實已經失去了最終擁有它的目地。
他要的並非是這把劍,而是他母親的遺恨。
如今,遺恨已賠,他也不再需要它了。
雲蘇垂下深長的眉睫,對段蕭道,“既是神兵,毀起來怕沒那麼容易。”
段蕭道,“有人能鍛造,就有人能毀。”
雲蘇抬臉挑眉,“高禦鐵?”
段蕭道,“是。”
雲蘇便不再說話,喊來管家送客,葉知秋留了下來,沒走,段蕭一個人走了,但他走的時候並沒有把尚方寶劍帶走,雲蘇也沒管,任尚方寶劍插在那裡,遙遙對應著遠處嶄露出幾層尖頂的合歡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