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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暮雪鬆了一口氣,她說,“我還以為她倆也出事了。”
雲蘇道,“沒有。”眉頭一掀,又道,“以你的功夫,身邊還有寶虹和星玉隨行,萬不可能出事的,那天是怎麼回事?”
秦暮雪回想了一下,慢聲說,“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會抽一段空閒的時間出門去躥門子,京城是曆代皇都,紮根的皇親貴戚和達官顯貴很多,我沒來過京都,對京都的街道和人都不了解,就帶著寶虹和星玉每天走一家人,前麵的十幾天都沒有事,就那天……”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秦暮雪英氣的眉微微一擰,她說,“那天我進了花府,與花府的老太君聊了有兩三個時辰的話,我是下午寅時去的,近卯時出來,那個時候天色還早,我就去逛了街道,京城的街道比雲門要繁華多了,我雖然沒打算買什麼東西,但欣賞著那琳琅滿目的街鋪也是一種享受,看到一個衣鋪子,我就進去逛了逛,在那裡,遇了襲。”
雲蘇臉一沉,“衣鋪?”
秦暮雪道,“嗯。”
韓稹在一邊站著,聽到這話,眉梢挑了挑。
蘇墨在喝了宮女端來的藥後還在睡,沒有醒,彌月守著他。
蘇八公和蘇進都過來看秦暮雪,剛踏進門,聽到秦暮雪的話,蘇進哼一聲,“你說的那個衣鋪子,名字叫第一衣鋪吧?”
秦暮雪道,“上懸第一,下麵寫的是雲京分號。”
蘇進冷笑,左腳抬起跨過門檻,在臥室大床對麵的貴妃椅子裡坐下,坐穩之後他對雲蘇說,“那個衣鋪子的幕後東家是軒轅淩。”
雲蘇微眯起眼。
蘇八公一撩褲袍走進來,沉著聲音說,“就是那天明目張膽從將軍府裡把朱禮聰帶走的那個軒轅淩?”
蘇進道,“是。”
蘇八公伸手往桌上一拍,“如此說來,段蕭老早就與這個軒轅淩勾結了?”
蘇進冷笑,“誰說不是呢,當時因著軒轅淩的身份,又因九州十國間的明文協定,任何國度之人都不能對他國家的皇家之人動手,不然必遭十國圍殺,我們就沒有為難他,可他做他的生意就好了,乾嘛非得摻和我們雲王朝的事兒?上次他摻和的是朱禮聰的事兒,朱禮聰已經不能算是皇朝人了,軒轅淩不算違反協定,可這次,他對九王府的王妃動手,這就有違協定了。”
雲蘇挑眉說,“就算在第一衣鋪出的事,那也不能說是軒轅淩乾的。”
蘇進冷哼,“不是他乾的,也跟他脫不了乾係。”
雲蘇看著他,“這麼想很對,但軒轅淩的身份是軒轅王朝的三太子,你想定他的罪,得有非常充足的證據。”
蘇八公道,“這證據不可能有的。”
雲蘇道,“是,因為動手的人不是他。”
蘇八公沉沉地道,“不是他,那就是段蕭。”
雲蘇抿嘴,問秦暮雪,“那天襲擊你的人,你看清楚了沒有?”
秦暮雪道,“段家軍的人。”
蘇進納悶,“軒轅淩貴為軒轅王朝三太子,雖然喜歡經商,可他治國手段九州十國沒有一國不知的,他不結交任何國家的任何勢力,又為何獨獨屢屢地幫著段蕭呢?”
這個問題,確實令人想不通。
蘇子斌摸著下巴道,“軒轅淩在其它國家都有商業圈子,他的商業帝國能蔓延這麼多國家,肯定不可能單打獨鬥,必然有誠信可靠的商戶,而宋府在早期是衡州首府,所牽係商戶數不勝數,這其中定然就有軒轅淩的第一衣鋪,想來,軒轅淩之所以幫著段蕭,不是因為彆的,而是因為宋繁花。”
一說到宋繁花這個名字,臥室裡的每一個人麵色都有了稍微的變化。
蘇進砸巴了一下嘴。
雲蘇沉默地伸出手指撫了撫衣袖上的龍紋,濃密的睫毛輕垂,眸中深情悉數斂於幽深不見的清波之內。
韓稹微眯了一下眼。
蘇八公冷笑。
秦暮雪皺了皺眉。
蘇進道,“必不會錯了。”
蘇八公道,“又是這個宋繁花。”他抬頭看向秦暮雪,“既然是段家軍出的手,那傷你抓你的人也必是段家軍,那麼,放你回來的,也是段家軍了?”
秦暮雪道,“是他們。”
蘇八公道,“如此,段蕭和宋繁花也一定進了京。”
秦暮雪道,“是進了京,在鬆漠嶺。”
蘇八公冷笑,對雲蘇說,“派兵滅了他們,如今段蕭手上已經沒有再可倚之力了,段家軍雖厲害,可十三飛騎更不弱,收拾他們,輕而易舉。”
十三飛騎原本一分為三,一留鬆漠嶺,二去找秦陌,三去找秦暮雪,如今,秦陌沒事,秦暮雪又回來了,十三飛騎自然又歸為了一體,雖然有一小部分被雲蘇派出去掃蕩各地的門閥軍,但還有一大部分閒在京都。
可,滅段蕭?
雲蘇不同意,段蕭若死了,宋繁花怎麼辦?
滅宋繁花,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雲蘇不吭聲,蘇八公瞪著他說,“怎麼,不想收拾段蕭了?”
雲蘇抬眼,“外公,暮雪回來了,這事兒就算了,我現在也沒那麼多精力去對付段蕭,全國的門閥軍那麼多,我分身乏術。”
蘇八公恨鐵不成鋼地怒道,“你是分身乏術還是不想?”
雲蘇抿抿嘴,確實不想。
蘇八公氣死了,“外公老早就說過,宋繁花會擋你的路,你偏不信,你哪裡是不想殺段蕭,你是不願意讓宋繁花傷心。”
說著,他站起身,一語殺伐地道,“這個女人不死,你就是坐了江山也會心有牽掛,而且蘇喜、蘇歡、蘇顏是死在段蕭手上的,暮雪的事兒可以算,可我們蘇府三個丫頭的命不能算了,你不舍得動手,外公舍得,你分身乏術,外公有的是時間。”
說著,他抬步就走。
蘇進站起來,拍拍衣服,看了雲蘇一眼,跟著往外走,“我助祖父一臂之力。”
蘇子斌站住沒動。
韓稹也沒動。
就在蘇八公和蘇進快走出門口的時候,雲蘇低低地來一句,“你們若真殺了宋繁花,那就等於親手殺死了我的血脈。”
蘇八公蹭的扭轉身,厲目瞪他,“你這話什麼意思?”
雲蘇道,“宋繁花懷的孩子是我的。”
一句話出,真是石破天驚,激起千層浪啊。
蘇八公、蘇進、韓稹三人直直地傻了眼,錯愕驚愣之下,紛紛怔呆住。
半晌,蘇八公指著雲蘇,“你,你,你,你剛說什麼?”
雲蘇道,“宋繁花懷了我孩子。”他眉眼柔軟下來,看著蘇八公,“外公,她肚子裡有你的曾外孫。”
蘇八公麵皮一抖,腳步踉蹌著往後一倒。
蘇子斌趕緊跑上去扶住他。
蘇八公喘著氣,大概被嚇的不輕,沉重的身子隱隱地發顫,他問蘇子斌,“我剛聽到了什麼?”
蘇子斌道,“爹沒聽錯。”
蘇八公閉了閉眼,“他為了不讓我動宋繁花,竟是這樣的謊話都敢編!”
蘇子斌輕歎一聲,“他沒編謊,他說的都是真的。”
蘇八公猛地睜開眼瞪著他。
蘇子斌道,“這事兒是發生在雲門的,秦陌知道,秦暮雪也知道,沒人可以作假,爹若不信,你可以問問秦暮雪,等秦陌回來了,你也可以問他。”
蘇八公嘴唇哆嗦著,半晌,他扶著蘇子斌,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問此刻坐在床上的秦暮雪,“這事兒是真的?”
秦暮雪說,“是真的。”
蘇八公重重地伸手揉著泛了雪白的花鬢,一瞬間不知是該悲還是該喜,他最寶貝的外孫,雲王朝的未來天子,他的第一個孩子,竟然出自宋繁花的肚子!
蘇八公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原本宋繁花必死,段蕭必死,可現在,他知道了宋繁花懷著雲蘇的骨血,他還能下手嗎?
下不去了呀。
蘇八公是又悲又喜,蘇進是又驚又震,韓稹整個人都如僵屍一般立著不動了,在確確實實確定了宋繁花是懷著雲蘇的骨血後,他當夜就離開了九王府,去了鬆漠嶺。
蘇八公不想再看雲蘇,這個時候多看他一眼都覺得眼前發黑,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把蘇子斌叫過去,問他,在雲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進也去了。
蘇子斌不再隱瞞,隱隱約約的,他感覺雲蘇當初睡宋繁花一事沒那麼簡單。
雲蘇對宋繁花的感情非常濃烈,老早的時候,他想殺她,後來,他不自禁的愛上了她,而以雲蘇的性子,他愛上的女人,怎麼可能不得到手?
或許一開始沒機會,但後來,他的機會很多,他卻沒有硬來。
一次一次地放過了宋繁花,卻在雲門,依然強睡了她。
那不是因為他控製不住,而是不得不那樣做。
他娶了秦暮雪,雲門十三騎勢必要出飛水,而雲門十三騎一出,段蕭與宋繁花就危了,他不舍得傷宋繁花,為了宋繁花,連段蕭都願意放過。
可他舍不得,不代表彆人也舍不得。
段蕭的身上搭著蘇府三個小姐的命,蘇八公不會放過他,也不會過放宋繁花。
雲蘇哪怕身為王爺,也對蘇八公敬愛有佳。
雲蘇打小失去娘親,爹又處心積慮想殺他,他唯一覺得有家有溫暖的地方就是蘇府。
而蘇八公疼他愛他,助他走上帝王之路,他是他的外公,也是他的益師,更是他的好友。
雲蘇再不孝也不會忤逆蘇八公,他很清楚蘇八公堅決容忍不了段蕭和宋繁花,一旦大勢抵定,這二人必然難逃一死。
是,段蕭與宋繁花武功都很高強,段蕭身邊有段家軍,宋繁花手中有九霄盟,他二人也不是簡單之人,想殺他們,沒那麼容易。
可若雲蘇登基為帝,稱霸了江山,那麼,天涯海角,蘇八公想殺他們,有的是人投其所好。
江湖那麼大,高人多不勝數,而為錢賣命的人就更多了。
如果不想出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段蕭與宋繁花就算有能力活命,也沒機會享受正常的人生,他們會不停地麵臨著追殺,永無寧日。
蘇子斌想起了那天在馬車上雲蘇說的話,他說,“宋繁花是連我都要供著奉著的小祖宗,你們更要供著奉著。”
如今,捅破了這層紙,真的要把宋繁花供著奉著了。
蘇子斌將雲門發生的那件事全都說給了蘇八公聽,蘇進也在旁邊,也全都聽了進去。
聽罷,蘇進道,“你給宋繁花吃了護胎藥,她腹中嬰兒必然會安全生下來?”
蘇子斌道,“是,那不僅僅是藥,還有蘇氏銀針的指脈護息。”
蘇進道,“如此,她的孩子就一定會瓜熟蒂落。”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管怎麼折騰,宋繁花一定會給雲蘇誕生一子,不管這孩子是男是女,他都是雲蘇的血脈,是他蘇府一員。
宋繁花有了這個孩子,就有了保命符。
不說殺她了,就是碰她一下都不可能的。
蘇進惆悵地看著蘇八公。
蘇八公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蒼老的臉繃的很緊,鬆褶的皮都拉成了直線,雙目狠狠地剜了蘇子斌一眼,可木已成舟,宋繁花已經懷上了雲蘇的骨血,他再不滿,再不忿,也隻能臉上發點兒狠,並不能做什麼實質性的事情了。
蘇八公慨然一歎,鬆了肩膀,歪進靠背椅裡,緩緩,他問,“宋繁花懷孕多久了?”
蘇子斌道,“三個多月了。”
蘇八公腦海裡計算了一下時間,說道,“也就是說,到明年六月份,我的曾外孫就出來了?”
蘇子斌低咳一聲,心想,爹你怎麼可以接受能力這麼快,馬上就進入角色了呢?他暗自肺腑著,卻不敢說出來,應聲道,“十月懷胎,若不早產,是要到六月了。”
蘇八公哼道,“就讓她再安穩活到明年六月,等孩子生下來,我再殺她。”
蘇子斌心想,到那時候,你還下不下得去手就真不好說了。
蘇子斌不應腔。
蘇八公其實並不能消化這個莫大的信息,可他老了,人一老就格外的想抱小孩,尤其這個孩子還是雲蘇的,他就更想抱了,他勉為其難讓自己接受,但還是因為這個消息打擊的不輕,他揮手,讓蘇進和蘇子斌退下去,他要休息。
半夜三更的,確實得睡覺,人老經不起折騰。
蘇進和蘇子斌去看了蘇墨,蘇墨已經醒了,蘇進和蘇子斌心口又鬆了一口氣,蘇子斌給蘇墨探了脈,蘇墨搖頭說,“我沒事。”
蘇子斌道,“沒事就好。”
蘇進問蘇墨那天去皇宮的詳細情形,蘇墨說了,還有他闖進太和殿被人擊暈之事,已經聽過秦暮雪的話,蘇進和蘇子斌都知道那些人是段蕭的人,本要事後找段蕭算帳的,可如今,因為宋繁花懷上雲蘇孩子這一事件,這帳一時半刻還真算不了了。
蘇子斌見蘇墨確實沒事,又有蘇進陪著,他就去找雲蘇。
雲蘇已經從秦暮雪那裡離開,回了自己的孤雲殿。
蘇子斌進到孤雲殿,看到雲蘇站在主殿寢室的書房窗戶前,低頭把玩著一株綠植。
走進之後才發現,那是一盆綠的發亮的鳳尾草。
鳳尾草終年四季青蔥,耐寒,耐熱,耐凍,非常適合養在書房。
雲蘇不喜歡這種不起眼的小盆景,可呂子綸喜歡,又因為雲蘇每每看到鳳尾草那碧綠飽滿的葉子就會想到宋繁花,是以,慢慢的也愛上了這種草。
隻不過,喜歡歸喜歡,他卻沒空養它,也不會養。
原先但凡死掉一株,他就會讓人去呂子綸那裡再端一盆新的來。
可如今呂子綸不在了,他隻能小心翼翼地養著眼前的這株。
還好,用心養著,倒也養的枝葉飽滿欲滴,像極了宋繁花的身子。
雲蘇眼一眯,想到宋繁花的身子,他隻感覺渾身都燥熱了起來,那一夜的記憶洶湧而來。
雲蘇猛地收回手,轉身,關上窗,走到桌前去喝水。
喝水的功夫,蘇子斌從外麵進來了。
雲蘇看他一眼,垂目繼續喝水。
蘇子斌道,“你明明知道宋繁花懷的孩子十有八九不是你的,你為何要對爹那樣說?”
雲蘇放下茶杯,不輕不重地說,“她懷的孩子就是我的。”
蘇子斌道,“不是。”
雲蘇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