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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衡十七歲的時候,麵臨著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擇。
是繼續跟在段蕭和宋繁花身邊周遊列國逍遙江湖,還是身兼自己的使命,入住東宮,治國天下。
十七歲的段衡已經成長為一個貌美高大、風流倜儻,舉手投足間雍容華貴之氣油然而生的英俊男人。
他冷靜睿智,思想果斷,已經能夠為自己做下的任何決定負責。
這個年齡的他不需要再去旁聽彆人的言詞來辨彆事情的對與錯,是與非。
他自己有足夠的理智去判斷。
雲王朝五十八年夏,耗時五年之久的龐大東宮竣工,太子要加冕,正式登入朝堂。
因為段衡不是雲蘇一個人的,所以他不敢擅自就把這個儀式辦了,他差人將段蕭和宋繁花喊過來,幾個人坐在禦書房裡,商議這事件。
禦書房裡坐著雲蘇和秦暮雪,對麵坐著段蕭和宋繁花。
段衡和許謙懷也在,坐在下首。
門外守著雷公公、墨硯、無方、夜辰、沈九、七非,四周被林新竹所帶領的禁衛軍圍的很嚴實。
而十尺遠的地方,站著知道內情的幾個相關人等。
韓廖、杜莞絲、宋世賢、蘇進、蘇昱、蘇墨、蘇子斌、韓稹、張施義、姚宴江、芙蓉月、沈驕陽、文瀾這些人等在這裡,隨時關注著裡麵的討論情況。
雲蘇一身黑蟒龍袍,坐在那裡氣度雍容,他看著對麵的宋繁花。
這麼多年過去,她好像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那麼的漂亮,那麼的白皙,那麼的讓人心動。
可似乎又變了,眉目變得柔婉溫柔,再看不到一絲戾氣,整個人給人一種歲月沉澱後的美麗風韻。
如果說以前的宋繁花是一場烈焰,燃的驚心動魄,那麼現在的她就是一株靜荷,美的溫婉優雅。
雲蘇有多久沒看到她了,十年,九年,還是十年,十一年?
似乎好久。
久到有一個世紀那麼遠。
雲蘇收回視線,單手搭在龍椅上,慢慢地問,“你們怎麼看?”
段蕭穿著湛藍色的長衣,腰間是同色係鑲枝花的腰帶,腰帶下墜了一塊玉,坐在那裡,明明神情寡淡如風,卻有一種鶴立雞群的冷漠氣質,不言不語,卻在悠閒散慢中釋放出一種令人不可小覷的強悍氣場,他掀了掀眸,瞅了雲蘇一眼,這才對著段衡喊一聲,“衡兒。”
段衡立馬應一聲,“爹。”
段蕭說,“來爹這裡。”
段衡站起來,走過去。
段蕭仰起頭,看著麵前的兒子,曾幾何時,他小的不及他膝蓋,不及他腰,不及他胸,可如今,那個小不點長大了。
段蕭忽然一陣感歎,他問,“你想留在宮裡嗎?”
段衡目光往宋繁花看去。
段蕭說,“不必看你娘,隻說你的想法。”
段衡突然往地上一跪。
段蕭一愣。
宋繁花一驚,正要伸手去扶他,卻不想,段衡率先伸手,一隻手握住宋繁花的手,一隻手握住段蕭的手。
他把這兩隻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輕聲說,“爹,娘,你們是我的生父生母,也是我的養父養母,你們生下了我,撫養著我,教我學習,教我練武,教我人生之道,你們不僅是父母,也是良師益友,我很感激這十幾年來你們對我的栽培,這十幾年來跟你們在一起我也很快樂,可是,我想留在宮裡。”
後麵那句話說完,段蕭與宋繁花對望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沒有詫異,也沒有意外,好像早已了然的樣子。
兒子是自己生的,又是自己帶的,什麼性子,當父母的最清楚。
段衡確實有帝王之才,這十幾年來又得雲蘇的教導,得段蕭的教導,這二人,一個運籌帷幄,一個腹黑深沉,傳給段衡的,自也是彆人難以企及的東西。
而段衡也不知道遺傳了誰,他打小就對帝王術異常精通。
當然,也特彆喜愛。
所以,他未來的路,十有八九離不開皇宮,離不開帝王路。
宋繁花反握住段衡的手,兒子真的長大了,以前她握他的手,是他的小手被她包裹在掌心裡,如今,倒變成她的小手被他的手掌包裹住了。
宋繁花從這邊將段衡拉起來,段蕭從那邊將段衡拉起來,拉起來後二人也跟著站起。
宋繁花說,“你想走什麼路,娘都會支持你的。”
段衡眼眶微熱,伸手就將宋繁花抱住了,他想說一些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他其實糾結過很長一段時間,因為一旦入住東宮,他就很難再看到自己的娘親和爹爹。
段衡隨著段蕭和宋繁花身邊那麼多年,自然知道自己的爹娘有多恩愛,有多不喜歡京城。
若無特殊事情,他們是不會踏入京城的。
所以,往後,他想見到他們,就很難很難了。
段衡很舍不得他們,可他更知道他要的人生是什麼。
段衡忍痛將宋繁花鬆開,看著段蕭,“爹,娘以後就要你好好照顧了。”
段蕭往旁邊的宋繁花瞅一眼,笑著說,“你娘的未來,生老病死,都會跟爹在一起,她永遠都不會孤單,更不會有憂愁,你不用擔心她。”
說著,往前跨出一步,伸手拍了拍段衡的肩膀,“倒是你……”
段蕭眉頭皺了皺,低聲說,“選擇了這條路,往後你的人生會有很多磨難,肩上會有很多責任,未來會麵臨很多誘惑,你要經得起磨難,經得起責任,經得起誘惑,無愧你今天的選擇,無愧你的位置,無愧天下蒼生。”
段衡受教地說,“是,兒子謹記。”
段蕭又看他一眼,忽然在心裡就歎了一口氣,他手指抬起,在空中劃了一個符文。
符文生,霸刀陡然現世。
門外幾道驚呼,斷海斬情刀淩厲地插在了禦書房門前的石階上。
屋內,段蕭說,“爹沒什麼送你的,那刀是你祖父傳給我的,如今我再傳給你。”
段衡沒矯情,往地上一跪,抱拳道,“謝謝爹。”
段蕭伸手拍拍他的頭,退回去又坐在了龍椅裡。
宋繁花從袖兜裡掏出九霄盟的盟主令,遞到段衡手裡,並說,“這是九霄盟的盟主令,你收好,娘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這個了,你彆嫌棄。”
段衡道,“兒子不嫌棄,但這令牌……”
宋繁花說,“九霄盟已經沉寂了,這令牌其實沒什麼用,但你既練會了鐵雲掌,那這令牌到你手中或許會發揮它彆的用處,但看你未來的造化了。”
段衡接著,認真地說,“是,兒子一定好生保管。”
宋繁花不再說什麼,也退回去又坐下了。
九霄盟的盟主令本就不屬於她,那是蘇天荷的東西,也本該是雲蘇的東西。
如今,歸給段衡,不管段衡與雲蘇有沒有關係,雲蘇都把段衡當成了自己的兒子,那麼,也算物歸原主。
往後,她與九霄盟,與雲蘇,與蘇府再也沒有任何牽連了。
雲蘇見宋繁花和段蕭都不反對雲思宋當太子一事,心底裡很高興,麵上也染了笑。
因太子封冠的儀式是在後天,是以,宋繁花和段蕭就住了下來。
不是住宮裡,而是住在宋府。
太子封冠這天,全民同慶,百名官員朝服參拜,參拜完,在太子府設宴。
宴席上,難得的雲蘇、秦暮雪、段蕭、宋繁花四人心平氣和地坐在了一起,這一桌子沒有任何多餘的人,就隻有他四人。
孩子們也都不再身邊。
因為段衡這一選擇,勢必要跟段華和段悅分開,所以,兄弟妹妹三人也在互彆。
雲蘇沒有與宋繁花這般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吃過飯,從最開始的開始,他不可能與她同桌而餐同地而席,後來的後來,她不可能與他同桌而餐同地而席,現在,那些之前的仇恨,上一輩的愛恨,似乎都變成了遙遠的煙雲,縹緲的無從追蹤。
時光能讓愛加深,也能讓恨淡化,宋繁花其實早就不恨雲蘇了。
這一生,她最幸運的是選了段蕭,與他一起走這趟紅塵複仇之路。
而今生,愛她的人很多,她愛的人也很多,她的夫君,她的兒子,她的女兒,她的親人,她的朋友,那麼那麼多的人,一顆心根本都不夠分,哪裡還容得了恨?
心都被愛占滿了,壓根沒有恨的存留之地了。
宋繁花端起酒杯,朝雲蘇舉起。
雲蘇看著麵前的女子,嬌顏如花,膚白賽雪,上一世他錯過了她,這一世依舊錯過了,命中有緣無份,相望兩漠然。
雲蘇輕輕垂了垂眼睫,掩掉眼內洶湧而起的痛苦。
放手,說著很容易,嘴巴一張,這個詞就出來了,可真正要從心裡割舍,卻是要命的。
雲蘇將酒杯舉起來,與宋繁花的酒杯碰了一下。
碰罷,他仰脖就把滿滿的一杯酒飲儘。
宋繁花也不疾不緩地將杯中的酒喝了個乾淨,空杯放下來的時候,她說,“喝完這杯酒,你我前塵了斷,未來相見,你隻是皇上。”
雲蘇勾起唇,很想回她一聲,“好。”
可張了張嘴,這個好字愣是沒辦法說出來,嗓子似乎被堵住了,發不出一個腔來。
雲蘇又給自己的酒杯斟滿了酒,端起來與段蕭喝,又與秦暮雪喝,最後又與宋繁花喝。
他不吃菜,就不停地喝酒。
宋繁花蹙了一下眉。
段蕭麵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秦暮雪擔憂地道,“吃點菜再喝,小心喝醉。”
雲蘇卻很清醒,清醒地說,“我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