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不可控的。
唐今垂眸注視著浴桶水麵上漂浮著的一味藥材,淺色的眸底平靜得宛若一潭死水。
已經開始泛涼的藥水流經還在散出血氣的傷口,引來細密的疼痛。
所有的疼痛都該得到回報。
……
薛忱看完盛瑛再回院子裡的時候,唐今已經沐浴完,躺回了床上。
她床上的被褥也重新換過,她那樣安靜地睡著,除了麵色蒼白了些,瞧著和過去似乎並沒有區彆。
“唐今?”薛忱不知道她有沒有睡,隻能輕聲喊了她一句。
過了許久,就在薛忱以為她已經睡了的時候,床褥間傳來悶悶的一聲,“嗯?”
薛忱端來一碗深褐色的藥,“喝了藥再睡。”
她體內還有毒素,雖然府醫說中毒並不深,但這種東西還是越快清了越好。
唐今這才慢慢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淺色的眸子裡,並沒有半分睡意。
目光在薛忱的臉上停留了許久,唐今還是緩緩坐起身,接過了藥碗。
藥已經被放涼了,入口也不燙,唐今很快便喝完了。
等她把碗遞回來了,薛忱就又塞了一塊蜜餞給她。
唐今看了一眼手中的蜜餞,聲音依舊沙啞,“薛忱,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本來也不怕苦。
薛忱握著她的手,幫她將那蜜餞遞到嘴邊,“我怕你苦。”
天色已經黑了,屋子裡還點著兩盞燈,但光線也並不充足,青年背對著光,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就什麼光也沒映著,叫人難以分辨他的情緒。
唐今最終還是吃了那塊蜜餞。
嘴裡甜了回來,但她靠在床頭,卻沒有再睡了。
她這會也睡不著。
“薛忱,你就不懷疑,那些事情真是我大伯做的嗎?”
薛忱的回答並沒有停頓,“我懷疑過。但他是你的大伯。”
傳詔使說得言之鑿鑿,那封給他的詔令之上也寫得明明白白,他當然是懷疑過唐珩的。
幕後黑手一天沒有找到,他就有可能懷疑所有人——懷疑唐珩,懷疑洪聞道,懷疑皇帝,甚至懷疑孔彌遠。
但他不會懷疑唐今。
看到那紙詔書時,他也曾懷疑過一刻唐珩。但他很快想起,那是唐今的大伯。
“你那麼聰明,要是你大伯做了那些事——”薛忱的話頓了頓,“你根本就不會讓他做那些事的。”
唐今閉上了眼睛,“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聰明,薛忱。”
薛忱低聲,“那或許是我比你想象的要聰明一點呢?”
唐今偏眸看他,片刻,唇角輕彎了一下,“嗯,是我小看薛將軍了。”
她總算露出了一點還算真心的笑意,薛忱唇角也跟著彎了彎。
兩人對視了一會,唐今問起了彆的事情,“伯母說什麼了嗎?”
薛忱把她帶回薛府,肯定是要和盛瑛說的。
如今全城皆知,是唐家害了薛家,薛忱劫法場救下她,還帶回薛府裡,唐今也不知曉這位過去對她友善的盛伯母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好在,那意誌消沉的盛瑛也並非真的糊塗了。
“我母親本就不信這樣的結果。”薛忱將手裡的藥碗放到了一邊,“晚間你沐浴的時候,皇帝讓人來了府裡,賞了一堆東西……還說,明日會將唐家的罪證送來。”
這無疑是一條好消息,唐今很快便想明白了,“應是老師在幫忙。”
唐家之罪,實在是證據確鑿,根本沒有翻案的可能。
即便孔彌遠多次上書,最後也沒能改變唐氏一族儘數問斬的結果,最後他能做的,也隻是儘力周旋,將那原本要判的斬立決,硬生生拖到了八月十五。
不過。
雖然得了這樣的好消息,但唐今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幕後之人,怕是不會輕易讓那些罪證落到我手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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