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細思。
就用補充魔力舉例。想想看,假如其他人馬給……挑個人,給那邊的侍官補充魔力,我的感覺怎麼樣?
——還好,不是很排斥……但還是有點排斥。外人可以不要亂摸我家的馬嗎?自己沒有,那就自己養一隻去啊。
好,現在,假如法爾刻給那邊的侍官補充魔力……
——餘夢洲深吸一口氣,火氣一下就上來了。
不行,光是想象一下,醜惡的憤怒便已然蒙蔽他的雙眼!甫一想到法爾刻對一個無名氏親親抱抱,還讓對方在自己身上隨便地咬來咬去,餘夢洲的拳頭就硬了又硬,渾身像是有螞蟻在爬。
法爾刻臥在旁邊,他敏銳地感應到了人類陡然上升的怒氣,眼神略有些驚慌,不自然地瞄了對方一下。
難道又發現我在哪騙了他了?
皇帝心虛地自我糾察了一番。
餘夢洲不曾察覺對方的心理活動,繼續在腦海中換了個例子。
可以了,不用太生氣,這隻是個不真實的比喻,再想想彆的。譬如,就拿一塊貼著睡覺,睡醒了再背自己來餐廳這件事來說,假如其他的人馬這樣對那邊的侍官……
——還好,沒關係,我仍然是他們的飼養員,仍然像家人一樣愛著他們,我相信,旁人是無法超越我們之間的紐帶的。
再換成法爾刻,他和那個侍官一塊貼著睡覺,睡醒了再背對方來餐廳……
——呃,餘夢洲這個火大啊!哪怕知道,旁人無法超越他和法爾刻之間的紐帶和牽絆,熊熊烈焰仍然在他心裡燃燒起來,不能撲滅,也無法消停。
法爾刻已經開始坐臥難安地深呼吸了。
“對不起?”他試探地小聲說,“你生氣了嗎,我很抱歉……”
“沒事,”餘夢洲急匆匆地說,“不是因為你。”
而是因為我自己的腦補。
餘夢洲確實清醒了,他在內心的“占有欲”那欄,重重打了一個對勾。
午後,他坐在走廊上看書,身後又響起熟悉的馬蹄聲。
餘夢洲轉過頭,來的正是這些時日不斷困擾他的皇帝本尊。
“我一想,就知道你在這裡。”法爾刻溫柔地笑著,手背在身後,舉出一捧馥鬱迷人,美豔如血的花朵,遞到餘夢洲麵前,“我聽說,人類常有給愛侶贈送紅色鮮花的習慣,你喜歡嗎?”
餘夢洲深思熟慮了片刻,斟酌道“……這個花是用血養起來的,對吧?”
法爾刻“……”
法爾刻沉默半晌,飛快將花束往下頭一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旁邊金瓶中沾著水珠,形如玉蘭的白色長莖大花,重新遞到餘夢洲眼前。
“這個不是。”他誠懇地說。
這下,餘夢洲是真的笑了,他接過那又厚又大的花朵,欣賞了一下,也重新將它插回一人高的金瓶中。
“我接受你的花朵,”他佯裝矜持地說,“那麼,你有什麼事嗎?”
法爾刻臥在他身邊,眼神中,愛意與笑意交加。
“事情都快處理完了。”他說,“很快就能去你的家鄉,你高興嗎?”
“真假的?”餘夢洲一把合上書,“靠,那我肯定高興啊!還有大概多久?”
法爾刻回答“順利的話,不到一個星期。”
他拉著餘夢洲的手,目光明亮,輕柔地磨蹭青年手上的老繭。
“在回去之前,你能原諒我嗎?”皇帝悄悄地、可憐地問,“不說當下,你不能在回家以後還冷落我吧,愛人?”
餘夢洲咳了一聲,他沒有把手抽出來,也沒有立刻答應法爾刻的請求。
他頗為糊弄地說“這個嘛,再說吧。”
“可是,我實在不能忍受了。”法爾刻的聲音既低且輕,微風柔柔地吹拂,繞過花樹和午後的長廊,他們就像在說世上最親密,最旖旎的小話。
“我的床榻冷得像冰一樣,半夜醒來好幾次,總要下意識地伸手去找你在哪。我好想你,我想你在我懷裡的樣子,想你挪到我的肚子下麵,在那裡縮著睡著的樣子……”法爾刻哀哀地央告,“不要對我這麼狠心啊,愛人。”
餘夢洲臉紅了,他完全接受了法爾刻坦率的話語,代價就是連耳朵也燒著了。
“這個、這個嘛……”他結結巴巴,眼神遊移,“因為你有前科,所以我覺得,多觀察一段時間,還是有必要的……”
“那麼魔力?”法爾刻神情殷切地望著他,“我不會再妄圖改變你的心意,我不敢了。你……你還是會在我身上進食的,對不對?”
餘夢洲凝視著他的眼睛,一時語塞。
在此之前,他就沒見過法爾刻求人的樣子,高大的人馬臥伏在他麵前,纏著他的手,懇切而悲傷地看著他……更彆提他還有馬的眼神!馬那種又大又圓,水當當淚汪汪,會說話一樣的眼神!
“……你真的不敢了?”餘夢洲的內心已然動搖,但表麵上還要裝出懷疑的態度。
“不敢了,”法爾刻說,“我可以發誓。”
餘夢洲輕咳一聲,“發誓就不用了,我知道你是說到做到的。”
法爾刻渴盼地對他施以注目,餘夢洲思索片刻,忽而狡黠地笑了一下。
他低下頭,不甚熟練地與法爾刻慢慢挨近。他的呼吸和人馬的呼吸,逐漸交融在一塊。
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麼,法爾刻的眼瞳驟然緊縮,他使勁按捺住自己的身體,隻是強忍著不動。
那是一個青澀的吻。
非常笨拙,非常生疏,卻讓人馬激動地發抖,一個靈魂能夠承受的甜蜜是有極限的,他的心亦要破裂成無數瓣了。
餘夢洲含住法爾刻的下唇,魔力便從下至上地讓渡了過去。他輕輕地吮吸,用鼻梁摩挲著對方的麵頰,不知過了多久,法爾刻熾熱的手掌,向上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皇帝的喉嚨顫抖,咕嚕作響,他在融化與吞噬當中猶豫不決,也在下跪,以及把人類狠狠撞翻在床榻間掙紮激烈。最後,他所能做的唯有奉獻,法爾刻用洪流般的魔力淹沒了這個吻,同時也準備淹沒他的人類。
時間的計量全然無用,昏黃的光線下,他們終於結束了這個吻。
餘夢洲氣喘籲籲,不知為何,他笑得停不下來。青年的臉孔通紅,耳朵通紅,就連指節也泛著暈染般的紅。
不過,在內心的“幸福”一欄,又一次,他打上了一個對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