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第一個周末,原本楚如白計劃著和何誌彬去外灘走走的,上次鄭雨來的時候正趕上外灘大改造,讓人總感覺有些美中不足。何誌彬答應過鄭雨,之後拍好照片給他寄過去,卻沒想到一大早,就聽見一位女生在樓下叫著何誌彬的名字。
在男生宿舍被一位女生叫著名字,雖不稀罕,但也不多見,再加上女生好聽的聲音,自然會吸引到一眾男生從窗戶裡探出頭來觀望。
楚如白覺得稀罕,想不到有女生來找何誌彬,他仔細想了想,自打鄭雨走後,他和何誌彬幾乎形影不離,從未見過他與哪位女生來往,怎就憑空跳出個女生呢?再加上這聲音,一聽就是位上海姑娘。
楚如白第一個探身出窗外,就見一位身著淺藍色連衣裙的姑娘站在下麵,正四處打量著,似在尋找與猜測,哪一扇窗裡探出的身體才是自己正在尋找的人,那樣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帶點冷漠。
尋聲見人,不過如此。楚如白略帶失望地收回了探出了身子,轉頭看著何誌彬,眼神裡帶著幾分審視,令何誌彬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什麼情況?你這是不聲不響的就春暖花開了?”
“去你的!什麼春暖花開?你幾個意思啊?”
“你還問我?我自問嚴格遵守了鄭雨同學交待的任務,每天寸步不離,也沒見著你跟哪位姑娘交往啊?”
“對啊!你這每天像我的影子一樣,我倒是想交往,哪兒得機會啊?”
“話說,這姑娘……怎麼說?還是一上海姑娘。不過,你這眼光也不咋地啊,長相一般,不過嗎……氣質倒還是可以的,能打……”
“你剛才說什麼?”
還沒等楚如白講完,何誌彬就打斷了他的話。
“氣質倒還是可以……”
“不是這句!”
“那是哪句?我剛才說了不少話吧……”
“上海姑娘,對,你說是位上海姑娘?”
“對啊……”
還沒等楚如白反應過來,何誌彬抓起床邊的一個提袋就向門外衝了出去,臨走時給楚如白扔下一句
“如白,對不住啊!今天外出的計劃取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麵對何誌彬突如其來的反應,楚如白有些摸不清東西。當他再次將身體探出窗外時,何誌彬已經站在那位姑娘麵前了。
何誌彬想起黃濤臨走時的叮囑,他以為也就是這位黃叔叔的一句客氣話,沒想到居然認真了。在往樓下衝跑的路上,他猜想,這位楚如白口中的“上海姑娘”一定就是那位素未謀麵的黃薇了。
“同學,不好意思,我就是何誌彬,沒猜錯的話,你就是黃薇吧!”
何誌彬的出現讓黃薇頗感意外,在她的意識中,大山裡走出的孩子不應該是何誌彬這般。對方不失禮貌的招呼令她心生幾分好感,再加上何誌彬雖不算高大威武,卻也結實健康的外型,配上幾分由內向外散發的幾分書卷氣,令黃薇有些恍惚,她甚至覺得,如果何誌彬此時身著漢服,必定是個謙謙君子。
“黃薇!”
何誌彬再一次叫出這個名字,這才把黃薇出走的思想拉了回來。
“你好!我是黃薇,黃濤的女兒。”
黃薇收起了之前的心不在焉與冷漠,一股由內而發的歡樂布滿年輕的臉頰,她沒有想到,終有一日見著黃濤日日念叨的何誌彬時,竟起了相識的感覺。
“實在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與黃叔叔的約定。”
“我爸爸倒是沒有忘記,昨天就打電話到學校提醒我今天一早過來接你去我家。”
“實在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黃薇覺得何誌彬有點過於客氣,而自己又顯得過於隨意了,她看著何誌彬不經意地笑了笑,何誌彬看著很是困惑。
“怎麼了?”
“你都是這麼跟人交流的嗎?”
何誌彬想不出自己剛才的話哪裡有不妥的地方,這令他愈發感到困惑。
“你已經說了兩句‘實在不好意思’了,我們之間好像沒有必要這麼客氣吧!”
黃薇這麼一說,讓何誌彬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那行,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行!那就出發吧!回去晚了,我又要聽我爸的嘮叨了。”
“實在……”
“又來了!”
“我錯了!”
年輕人的交流永遠都是如此簡單,隻要年齡相仿,脾性相同,就能很快交融。
兩人離開宿舍樓時,楚如白倒是心生一絲羨慕,這讓他想起了此時在武漢的葉清靈,不知道她是否收到了自己寄過去的那條圍巾。
黃薇的家住在高郵路,離複旦大學有不少距離,需要轉兩三次公共汽車才能到達。
沿途的風景是何誌彬他們三個人之前所沒有涉足的,高高低低的樓與茂密結蔭的梧桐似乎構成了整個上海的影像,在何誌彬的眼裡,每一處都泛著光,鵝黃色的、溫暖人心的光,絲絲透著時光的印跡,令人浮想聯翩。
黃薇像個導遊,似乎每一處都已印刻在她的腦海裡,上海姑娘獨有的嗲音將這座城市展現得絲絲甜膩,這讓何誌彬對於未來在上海的生活更是充滿了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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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高郵路對於何誌彬是陌生的,但在意識裡卻並不陌生。記憶中,高一的夏天,他和鄭雨第一次去電影院逃票看《小街》複映,正因為那次是唯一一次逃票,後來還被何博文狠狠責罵了一頓,所以記憶深刻,忘不掉那部電影中的小街就是這條高郵路。
何誌彬從來沒想過,生命中曾經幻想到達的影像會一步步在現實中呈現,並且可親涉、可碰觸,或許這就是自己一再向往的走出南漳那塊土地之後的所謂“繁華”吧,一種令人眼花繚亂且易迷失的“繁華”。何誌彬不知道自己在這個繁華世界裡,會遇到什麼;也不知道這個繁華世界裡,自己的歸宿又會在哪裡?他隻曉得,此刻應該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繁華”,不要轉瞬即逝,而是定格永恒。
與黃薇並肩走在這條“小街”上時,何誌彬覺得有些恍惚,似乎每一處都能看見“俞”和“夏”,他們似乎在相互尋找,就像自己,生命的前十八年,都在尋找自己的“俞”,原以為陳曉娜就是他的“俞”,卻沒想到,結局終究像《小街》的分支之一,未能如願。也許,這是宿命,所有人來到這個世上,都帶著尋找的使命,有人喜極而泣,有人铩羽而歸。而自己的人生如同眼前的“小街”徐徐展開,尋找“俞”的路可能會很漫長,何誌彬想要堅持,他堅信,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個“俞”也在尋找著自己。
黃薇家原來並不住這裡,這裡是黃薇外婆家,舅舅一家原本和外婆住在一起。八十年代初期,上海興起了第一波出國潮,黃薇的舅舅衝進了這波浪潮,在美國站穩後就將黃薇的舅媽和表弟辦了過去,留下外婆一人守著這處兩層小洋樓。小洋樓裡有黃薇媽媽的記憶和無數的歡樂,在舅舅一家走後,很自然地就回到這裡,不僅承接著之前的歡樂,也肩負起照顧外婆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