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濤家並不富裕,兄弟三人和父母一起擠在平涼路的一處石庫門房子裡。這和向菊芬的家庭環境大相徑庭,按上海人的舊說法,黃濤住在“下隻角”,而向菊芬則住在“上隻角”。彆看這高郵路隻是條不長的小街,兩側的建築也多其貌不揚,住在裡麵的人卻並不簡單,不是各藝界權威,必定也算得上精英人士,所以單論家境,兩人如何也是走不到一起的,隻是年輕時兩人都處在同一個特殊年代,這才有了交際。
說起來緣分還真是有些玄妙,黃濤和向菊芬在上海時並不相識,到了隨縣,被分在同一個知青點,這才算是有了接觸。
彆看黃濤家境不怎麼樣,但是看女人的眼光卻是極高。向菊芬是屬於那種外貌一般,但家族遺傳的那份優雅與自信令她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如果換在上海,彆說兩人沒有機會相識,就算是認識,怕也是很難起相愛之意。
他們所在的知青點,屬於五湖四海彙聚型,同一個地方的不會超過兩位,其中有兩位是從武漢過來的,許是仗著地域的優勢,經常捉弄黃濤和向菊芬,讓他們倍感煩惱。黃濤不是那種體格特彆好的,瘦瘦小小,文質彬彬,看上去就知道是那種長期營養不良一類人,他有心護著向菊芬,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幸好有何博文,論地域,比那兩位武漢伢更有優勢;論身體,健壯有力的體型總是會令人退步而自忖。有了何博文的乾預,那兩個武漢伢才有所收斂,這才讓黃濤和向菊芬免除了煩惱。
說來也怪,他們那個知青點男男女女十幾個人,何博文唯獨與黃濤投緣,也許兩人都有著與眾不同的愛好吧,同樣對傳統文化癡迷,也就造就了兩個人的情誼。
向菊芬對何博文的乾預心存感激,有那麼一刻,她感覺到自己喜歡上了這個湖北的小夥子,但是一想到自己早晚是要回到上海去的,就熄滅了那團欲將燃起的愛火。
農村的生活單一而乏味,黃濤算是知青點有些才華的一位,口琴、二胡、長笛樣樣精通,向菊芬很喜歡在傍晚的時候聽他吹《喀秋莎》和《送彆》,特彆是在秋天的時候,鄂北大洪山升騰而起的嫋嫋炊煙伴著西沉的落日餘輝,令向菊芬覺得周遭的一切美得像幅畫,這讓她暫時忘記了所在的環境裡所經曆的一切。
狹窄的交際圈令向菊芬越來越喜歡和黃濤相處的日子,儘管那時候還有何博文在一起,她依舊覺得黃濤那並不寬厚的肩膀是她在隨縣的唯一依靠。
向菊芬並不知道,黃濤對她的關愛,在那個階段隻是出於同鄉的情誼,他的目光始終都在隨縣姑娘閆彩英身上。
要說閆彩英和向菊芬的區彆,黃濤覺得不僅僅是容貌上的。向菊芬身上那種祖傳的優雅時常令人望而卻步;而閆彩英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令人自在、愉悅總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黃濤覺得自己喜歡上這位隨縣姑娘,他和向菊芬不同,家裡的孩子多,即便是有機會回到上海也會遇到就業的問題,呆在隨縣也還不錯,農活並沒有想像的複雜,再加上這裡的人都很熱心腸,從來沒把他們當知青對待,村裡幾位年長的老人甚至都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家裡但凡做點好吃的總會想著他們。如果有閆彩英這樣的姑娘陪伴,在隨縣就這麼呆上一輩子,黃濤內心也是情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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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濤喜歡閆彩英,卻沒有勇氣去告白,隻能把對閆彩英的喜歡默默地裝在心裡,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何博文和閆彩英並肩走在河邊,那一刻,他才意識到,這一輩子都不能與閆彩英在一起了。他有些失落,感覺自己像是失戀了;也很清醒,知道自己隻是起了單相思,或許閆彩英牙根兒就不知道自己的這種喜歡。
很長一段時間,黃濤都不搭理何博文,總覺得是何博文搶走了自己的喜歡,那種感覺無異於小時候被鄰居家的小哥哥搶走了心愛的玩具一般。對於黃濤的這種反應,何博文不甚理解,也無瑕顧慮,戀愛中的情侶眼中隻有對方,容不下其他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向菊芬早就看出了黃濤的單戀,她有些失落、有些嫉妒、又有些傷心。她時常會想,自己是哪裡不好,堂堂大上海的姑娘居然比不上一個鄂北山崗地的小丫頭。她把自己和閆彩英比較了一番,覺得不論學識、家世還是個人修養,自己都比對方強出許多倍,隻是在相貌上去做對比的時候,她顯得有些不自信,她也納悶,像隨縣這種小地方居然也能生養出閆彩英這麼可人的姑娘,彆說是在隨縣,即便是放在上海,閆彩英也絕對不會輸給自己的那幫女同學,如果稍加打扮,怕是要賽過那些電影明星了。這一點是讓向菊芬無法接受的事情,也是她對閆彩英嫉妒的根源。
閆彩英知道向菊芬、黃濤和何博文是要好的朋友,也就會經常邀請他們到自己家裡作客。向菊芬倒是逢請必到,她想得很明白,再怎麼著不能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再加上閆彩英手藝很好,比知青點食堂的夥食不知道好出多少倍。黃濤也是逢請必到,他覺得隻要能見到閆彩英,讓他做什麼都願意,隻是他這一杯倒的酒量,每次都讓閆世雄辦得妥妥的,這個時候不是何博文出麵帶他回到知青點,而是向菊芬。並非何博文不出麵,而是閆彩英提醒他,把機會和時間留給向菊芬,她能從向菊芬看黃濤的眼神中洞悉那種熟悉的愛意。幸好黃濤瘦小,向菊芬倒也能把他安全帶回去,隻是她要忍受黃濤一路上喊叫著閆彩英的名字,這種習慣直到他們有了黃薇,在向菊芬一頓發作之後,黃濤才做出了改變。
要說向菊芬和黃濤的結合還得感謝那兩個武漢伢。
向菊芬下鄉純粹是因為父親的問題,當時隻是個權宜之即,後來向菊芬的母親四處活動,總算解決了父親的問題,這才有時間來處理向菊芬返城的問題。
返城前三天的晚上,黃濤和何博文出去巡邏,兩個武漢伢不知道在哪裡喝了酒,兩個人像是在酒缸裡泡了一夜,渾身由內而外地散發著酒氣。回到知青點的時候,發現向菊芬一個人坐在院場裡。那是個夏天,雖然有風拂過,還是難掩燥熱。向菊芬剛洗完澡,就穿著一件碎花的短袖,把頭發盤了起來,搖著蒲扇,想等頭發晾乾,順便等黃濤和何博文回來。
兩個武漢伢老遠就聞到了向菊芬身上散發的茉莉清香,熱風、花香、碎花短袖,再加上開始發酵的酒勁,不斷刺激著兩人體內蘊藏過剩的荷爾蒙。借著熱風的勁,他們想起向菊芬這兩天逢人就講要返城的話,這讓他們既羨慕又嫉妒。
說實話,兩人家境都很一般,家裡兄妹多,街道上又安排不了工作,沒辦法才選擇了下鄉。在隨縣兩年多,每天都這樣周而複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單調而乏味,兩人早已厭倦。向菊芬返城的消息讓他極其懷念武漢的生活,蔡林記的熱乾麵、米窩,老通城的豆皮、湯包……想起來就讓他們流乾口水。
兩人並不討厭向菊芬,隻是不太喜歡她生裝出來的那種孤傲與冷漠,他們覺得,像向菊芬這樣的姑娘,武漢滿大街都是,那些姑娘可比這向菊芬好出許多倍,至少不會生裝孤傲。最讓他們窩氣的是,每次跟這個向菊芬友好的打招呼,對方總是腦袋上仰,不肯正眼瞧他們一眼,甚至於連基本的禮貌性回應都沒有,有時候他們甚至在想上海人都這麼傲慢嗎?
最令兩人生氣的是這段時間,向菊芬逢人就炫耀,用一種極其誇張的語氣和表情告訴對方,自己要回城了,回到大上海,再也不用聞這些臭牛糞味了,那種表情令兩人感覺很不舒服,一直想找機會好好收教訓一下她。
今天是個機會。兩人發現,平時三人行的組合隻留下了向菊芬一人,再加上酒精作用、向菊芬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好聞的茉莉香味,令兩人性致勃發,一股邪念頓時湧上心頭。向菊芬說不上漂亮,但身材還是很出眾的,那件碎花短袖更是將她那出眾的身材展露無遺,看得兩人心旌蕩漾。
說來也巧,那天知青點的人像是約好了一般,全都有了各自的安排,單剩下向菊芬一人。向菊芬覺得房間裡有些悶熱,就坐在了院場裡,一來可以借著晚風驅散那股燥熱;二來也覺著一個人呆在房間裡不安全,倒是院場裡,遇到什麼狀況大聲喊一嗓子,四鄰都能傳到。原本黃濤想留下來陪她,但是今天正好是他和何博文當值,向菊芬怕黃濤挨處分,也就沒同意,她覺得反正黃濤他們巡邏也就半小時左右的事,時間應該很容易就打發的,再說了,院場裡還有何世雄送的那條大黃狗陪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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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是沒錯,隻是向菊芬忽略了一點,這大黃狗見生人才吠,對這兩個武漢伢反而安靜地很。也彆說,兩個武漢伢對這個大黃狗也是夠可以的,每次在外麵喝完酒都會打包一堆骨頭回來。狗這種生物也是有感情的,平時誰對自己好,他定會回報。所以,當兩個武漢伢靠近院場時,大黃狗隻是靜靜地立在原地,任由兩人一步步向向菊芬靠近。
向菊芬並沒有意識到危險在向她靠近,依舊邊哼唱著《喀秋莎》,邊用毛巾擦拭頭發,邊暢想著返城後的生活。
兩個武漢伢剛開始隻是想教訓一下向菊芬,靠近向菊芬時才臨時起了歹意。向菊芬對他們回來並非沒有感覺,隻是不想和他們打招呼。她從內心裡討厭這兩個人,曾經在心裡默念,希望這兩個人永遠呆在這農村裡返不了城,這才是他們的命數。其實,她不懼怕這兩個武漢伢,要歸功於何博文,在她看來,隻要有何博文在,這兩個武漢伢就不敢欺負她和黃濤,再加上,除了何博文,還有一個何世雄,以何博文和閆彩英的關係,一旦與人動手,何世雄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向菊芬還是沒有想到,這兩個人居然色膽包天,對自己動了手。當她意識到危險即要降臨的時候,拚儘全力大聲喊了一聲“救命”,就被其中一個武漢伢捂住了嘴,再後來的聲音都被悶在也口腔中。
那天說來也怪,黃濤自打離開知青點就覺得心裡無法安定,和何博文巡了一段路,開始感覺到右眼皮跳動,按民間“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的說法,總覺得有些不好的事要發生。何博文知道今晚知青點就向菊芬一個人留守,也擔心會出些什麼事,就和黃濤商量,兩人分開巡邏,黃濤就呆在知青點附近兩百米以內,但凡有點事可以及時回去照應。
向菊芬的那聲“救命”雖然隻有一聲,還是被黃濤和何博文聽到。山村的地形本來就空曠,再加上是晚上,彆說是大聲喊叫,就是日常夫妻間的玩笑稍微大點聲都能傳出很遠。兩人並不能肯定這是向菊芬的聲音,他們都想到一點,如果真有危險,聽到的第一個聲音不應該是這句“救命”而應該是大黃狗的吠叫聲。但是,他們又很肯定,這聲音的來源就是知青點的方向。其實兩人並沒有用聲音溝通,而是心有靈犀的一起往知青點跑去。
黃濤到的時候,向菊芬已經被兩個武漢伢逼到了院場邊的草垛上了。向菊芬的頭發早已變得淩亂,那件碎花短袖的領口也已被兩個武漢伢撕開了。向菊花正奮力將壓向自己的其中一個武漢伢從身體上推開,但很快雙手就被另一個武漢伢按住了。兩個武漢伢沒想到黃濤會在這個時候返還,隻想著征服眼前的向菊芬,黃濤見狀,情急之下,順手抄起院場裡散放的一根木棍,使用全力朝那個壓在向菊芬身上的武漢伢用力打下去,那個武漢伢被黃濤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擊打震住了,愣了一下,就歪倒了下去,另一個武漢伢見狀,趕緊撒手,放開了向菊芬的雙手,向菊芬哭喊著將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個武漢伢推了下去,急忙起身,也顧不得衣衫不整的樣子,整個人竄到了黃濤的身後,緊緊地抱住了黃濤,這個時候,大黃狗開始吠叫起來,連續的吠叫聲驚醒了準備入睡的村民,瞬間,知青點周圍的住戶都燃起了燈。
沒暈的武漢伢還準備對黃濤發起還擊,他是知道黃濤的實力的,以自己的身手,對付這麼個瘦巴巴的男人不成問題,大黃狗的吠叫讓他開始心生怯意,緊接著周邊接連而起的響動讓他覺得有些害怕起來,他沒想到事情的結局居然會是這樣。也就在這個時候,何博文跑進了院場,同來的還有何世雄和幾個同村的壯勞力。
鄉下人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欺負女人的齷齪事,幾個年輕人把兩個武漢伢綁了起來,並想辦法弄醒了那個被黃濤一棍棒打暈的武漢伢。幾個年長的老人還把村書記和村長請了過來,結局可想而知,兩個武漢伢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所幸的是,兩個武漢伢並沒得逞,向菊芬除了被毀了件衣服,就剩下驚嚇。
可謂是因禍得福,這件事讓向菊芬對黃濤刮目相看,她沒想到瘦弱的黃濤遇到事兒的時候如此男人,這讓她感覺到一種何博文身上才有的安全感。也就這件事之後,向菊芬的心裡開始有了黃濤。
因為驚嚇,向菊芬沒有按原定的行程返回上海,她在知青點多停留了半個月,直到母親寫信來催,這才啟程返滬。
在這半個月裡,黃濤沒有離開過向菊芬半步,照顧得也是無微不至,向菊芬感動之餘,把自己家裡的情況和盤托出,反倒讓黃濤起了疏遠的念頭。黃濤覺得,以他們的家境來看,即使開花,也是無果,與其這樣,還不如就此作罷,一彆兩寬的好。
向菊芬離開隨縣後,黃濤決定開始忘記她,他比之前更加努力地下地乾活,那種心境隻有何博文和閆彩英知曉。也就是那段時間,三個人的情誼變得更加深厚,直到一年後,黃濤突然收到返城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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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上海後,黃濤才知道,原來向菊芬返城後就被安排進了區文化局工作,家裡覺得她的年齡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就四處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這一年裡,她也沒少相親,但是最長的時間沒超過一個月,這個時候,向菊芬才明白,自己已經把愛情的種子播撒在了隨縣那個地界兒。
對於向菊芬的婚事,母親很納悶,她仔細分析了一下相親對象,覺得每一位條件都是那麼出類拔萃,母親很清楚自己的女兒,這些人的條件配女兒個個都是綽綽有餘的,她覺著問題應該是出在隨縣。
母親嘗試著詢問女兒。起初,向菊芬並不願意向母親袒露,她覺得以黃濤的家庭情況,母親是不會接受的,直到母親再三追問,這才把壓在箱底的一張照片拿了出來,指著照片上的黃濤說
“其實,在隨縣,我心裡就已經有了一個人,就是他,他叫黃濤……”
見女兒心有所屬,做母親的十分高興。對於照片裡的黃濤,她還是蠻喜歡的。對於一位母親來說,未來女婿的長相如何、家境如何,都算不得什麼,對女兒好,能給女兒安定、幸福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母親責怪女兒,既然有了喜歡的人,就應該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也省得家裡人擔心,更加不用四處找人相親,弄得好像向家的女兒嫁不出去似的。向菊英講了他們在隨縣共同度過的那段時光,還有黃濤把她從兩個武漢伢手上救下的事情。這些對於母親來說,都是第一次從女兒口中聽到,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當向菊芬講到黃濤家裡的情況時,沒想到母親的反應如此冷靜。她也知道,母親不是一個勢利的人,特彆是自己在做完之前那些鋪墊後,黃濤的家境已經不是橫亙在他們麵前的阻力,反而是自己,既想和黃濤共結秦晉,又略有不甘,想著如果將來與黃濤結婚,住哪裡就是一件煩心事。
是向菊芬想多了。母親在聽完女兒述說黃濤如何勇戰兩個武漢伢手的事情時,就已經在心裡做了個決定,以黃濤的體型敢這樣為女兒出頭,這樣的男人是值得托付的。至於黃濤的家境,她覺得以自己和丈夫的能力,為這位女婿謀得一個前程應該沒有太大難度。
向菊芬沒有想到,僅用了一年的時間,她就在平涼路上再次見到了黃濤,那一刻,她毫不猶豫的投進了黃濤的懷抱。
黃濤回上海的那一年,何博文和閆彩英向所有親友宣布了婚期,隨之,黃濤也傳來了與向菊芬秦晉之好的佳音,隻是那個時候開始,向菊芬的世界裡隻有黃濤,而黃濤的心裡卻住著閆彩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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