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並不是個票販子,而是個人販子。
火車站是拐賣人口的最佳場所,這裡每天要經過不計其數的人,且多為外地人,這些人無親無故,極易輕信陌生人,尤其是那些沒見過世麵的農村女孩,最易得手。
李玉團隊總共有六個人,平時各自為戰,物色人選,關鍵時候互通聲氣,落入他們手中的人,幾乎沒跑,能哄則哄,能騙則騙,實在不行就來硬的,玩陰的,或采取強製手段,或下迷藥,等到了偏遠山區,這些被拐賣者叫天不靈,叫地不應,隻能任人宰割。
他們的目標有兩種人,一種是年輕的姑娘和小媳婦兒,一種是十歲以裡的孩子。
相對來說,孩子更容易得手,他們一旦離開父母,就完全沒有了主心骨,反而把新的希望寄托在了拐賣他們的人身上,隻要騙他們說,“我帶你回家”,就能把他們順利地送到買主手裡,他們甚至不敢逃跑,不敢聲張,在他們的認知裡,拐賣他們的人遠比完全陌生的人更值得信賴。
尤其是幾個月大的,還不會說話的孩子,不僅容易得手,而且容易出手,能賣上好價錢,買主們都希望買到一個還沒有記憶能力的孩子。
李玉所謂的兒子,就是她偷來的,那個孩子並沒有生病,隻是一直在服用安眠藥。
拐賣人口無本暴利,且風險小,從業者千千萬,被抓者寥寥無幾,就算被抓,也不過關上二三年,出來後繼續遊戲人間,幾年的牢獄生活,換來一生的榮華富貴,天下間還有什麼生意比這個更劃算?
要知道,大部分的普通百姓,即使受一輩子比牢獄之災更苦的苦,也未必能換來一天像他們一樣的生活。
他們因此常常自嘲:“沒辦法,法律在保護著我們。”
他們做過非正式的研究,在所有的犯罪當中,數拐賣人口成本最低、風險最小。
但這是一項技術活,一拐,二帶,三賣,每一步都要做好,不是一般人能乾得了的。
首先要滅絕人性,要心硬且心黑,必須要把被拐賣者當成商品,當成牲畜,堅決不能當成人,麵對他們的死活,就如同麵對一隻貓或狗的死活一樣波瀾不驚。
他們有時拐來一些小孩,急切間找不到買家,帶在身邊不安全,就把他們低價賣給一些地下乞討機構,割掉舌頭,擰斷手腳,打殘腦袋,白天帶到鬨市區乞討,夜晚關在鐵籠子裡。
稍微有點人性,這事就乾不了。
你覺得殺人犯心狠手辣不?那是當然!但要和一個人販子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殺人犯通常隻殺自己的仇人和敵人,人販子則是對什麼人都敢下手。
第二要有眼力,能在茫茫人海中慧眼識珠,精準地找到目標,倘若識人不明,被對方看出底細,露出馬腳,後果如何,不言而喻。
第三要學會隨機應變,麵對不同的目標,采取不同的話術,這可不是在學校裡能學到的,除了天賦異稟,還要有豐富的經驗。
可以說,這項工作充分考驗了一個人的膽量、眼力、魄力、手段和手腕等綜合素質,人販子們在摸爬滾打中,終於明白官方為什麼對他們如此寬容了,因為他們完全具備了一個當官者的本領,惺惺相惜,自然網開一麵。
一拐,二帶,三賣三步,其中第二步最難,風險也是最大的,畢竟要把一個人帶到千裡之外,山高水長,意外難料,尤其是乘坐長途火車,身邊人多眼雜,難免有起疑心的,所以就需要找一個“帶貨”的人,一旦出了事,自己全身而退。
於是,李玉就盯上了陳慧。
看到陳慧的那一刻,李玉的胃口頓時大開,就不隻是想著讓她“帶貨”了,還想把她變成“貨”,陳慧完全符合她的目標特性,農村姑娘,單人出行。
但通過和陳慧的接觸,李玉發現她並不簡單,采用常規套路肯定不行。
人販子們的套路千變萬化,但歸納起來,其實就是一條,投其所好,顯然,陳慧不吃這一套,她的防範意識很強。
對於這類人,李玉也是有辦法的,就是不要表現得太主動,你越主動,她越警惕,最好的辦法是,等待對方主動上鉤,所謂欲擒故縱。
凡人都有弱點,陳慧的弱點就是善良,所以李玉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倒黴的母親,博取陳慧的同情,很順利地讓她幫自己帶了“貨”。
凡人也都有需求,陳慧的需求就是急於找工作。
對於一般的人,李玉早給她介紹工作了,但這招對於陳慧顯然不行,很有可能會引起她的懷疑,聲張起來,搞不好會讓自己栽跟頭,所以她就向陳慧談起了自己的“工作”。
為什麼要說自己是個票販子,而不說自己從事什麼高大上的工作呢?這也是有學問的。
李玉看出陳慧的警惕性很高,所以給她爆一些自己的“黑料”反而更能博取她的信任,這就好比一個罪犯被警方抓住,你總得給他交代一些不光彩的曆史,否則無法消除他的懷疑。
這時聽到陳慧主動提出要參與這項工作,李玉心中大喜,但她不能表現出來,表麵上還得壓得穩穩的,穩如泰山,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所以她表現得有點為難:“這個,需要團隊來做,起碼要兩個人,你一個人,既得買票,又得賣票,那能掙多少呢?你一個姑娘家的,還是找個正經工作吧,去信息部問問,有些工廠會委托他們招工。對了,還有人才市場,正經單位招工,首先在那裡留個底。”
果然,她這一招,對陳慧發生了效用。
對陳慧來說,工作無所謂正不正經,能掙錢就行,不犯法就行,況且這隻是權宜之計,她不可能做一輩子黃牛的。
陳慧知道,同行是冤家,李玉是擔心自己和她搶生意,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其實這個工作陳慧自己也能做,不就是原價買上票,加價賣出去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但她畢竟剛從學校出來,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需要有人帶她一帶,至少她得弄清楚,哪些車票緊缺,彆辛苦一晚上買到的一大堆票,窗口隨時有售,那就悲催了。
“玉姐,”她想到一個主意,“要不這樣,你們需要什麼票,我排隊去買,每張你給我掙一點錢就行,不和你們分賬,就相當於我是你們雇的一個苦力。”
她想,等把其中的門道摸清了,就自己單乾,這到底算是個生意,不是簡單的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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