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是逆水行船，船在洛河裡行進得比較緩慢，使得莫小豐能夠仔細觀察沿途的景象但見兩岸錯落有致地排列著新舊不一的屋舍民居，間或可以看到一兩座佛寺道觀，可是卻不見街巷之中有多少行人。
“看樣子，城內已實行街禁了嗬。”封元量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悠悠說道。
“怎麼，大令對城內實行街禁竟一無所知？＂
“洛陽城防及城內治安早在兩年前就交由城安司負責了，我怎麼知道是否實行了街禁？＂封元量口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滿，說道。
“城安司在負責城防及城內治安？！可是，如果城安司出了問題，該怎麼辦？＂莫小豐望望被押解著的兩名城安司的差役，不無擔憂地問道。
封元量鼻孔裡噴出一股冷氣，沒有接他的話，手指上遊說道“距此最近的泊位在淩波橋，羽衣很可能在那裡被轉移上岸的。”
莫小豐認出淩波橋即是他遭圍堵被迫跳下的那座橋，若有所思地說道“淩波橋連接城南城北，紫蘇也應是在淩波橋附近的碼頭被轉移至銅駝大街的吧？那麼，封小姐會不會和她一道呢？”
封元量微微搖頭道“倘若羽衣也被轉移至了銅駝街的儺戲大會，而她又沒像紫衣那樣被冒做西朝諜候，那麼城安司會如何處置她呢？＂
說著說著，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目光一閃，說道“南市！羽衣很可能被轉移到了南市！＂
“南市？封大令說的是‘肉池＇？＂莫小豐似乎猜到了什麼，疑惑地問道。
＂不錯，就是‘肉池＇！＂封元量回頭瞟了一眼紫蘇等人，拉著莫小豐向無人處走了幾步，爾後說道，＂我曾聽人傳言，城安司和洛陽城裡的新貴沈七襄過往甚密，沈七襄開設於南市內的＂肉池＂常從城安司手中低價購入查沒的江左女奴，經過調教後專供軍中有功士卒享樂。羽衣倘若真的是被城安司的人下了迷藥，會不會也被送進了‘肉池’呀？＂
回想起昨夜在＂肉池＂中的遭遇，莫小豐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問封元量道＂論功行賞，本是朝廷對有功將士的恩典，怎麼在洛陽竟會變成了如此庸俗，下作的手段？聽說不止是沈七襄所開之＇肉池’，還有顧方箬開設的‘瓊林＇，皆是洛陽城中有名的聲色場，可是真的？＂
＂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封元量頷首歎息道，＂現如今洛州諸軍中，人人皆以能入‘瓊林＇，‘肉池’一日為神往之事，朝廷的封賞，恩典早已被拋到了腦後。長此以往，隻怕是洛州危矣！＂
封元量的一味附和，甚至危言聳聽的口氣卻引起了莫小豐的警覺。他不願過早地對侯鑒施政治軍的做法下一定論，便轉而問道“入洛前，就曾聽說過這個沈七襄，他原是個遊走於裡坊巷弄之間的小混混，自從侯司空鎮洛以來，便被委以專營柴炭之重任，且還是‘肉池＇的東主，如封大令方才所言，儼然已成了洛陽城中炙手可熱的新貴。封大令可知，沈七襄與侯司空有什麼淵源嗎？”
封元量遲疑了一下，還是湊近他說道＂坊間傳言，沈七襄的娘曾是鹹陽王的侍妾，侯司空因此才對他青眼相加的。＂
＂沈七襄的娘是鹹陽王的侍妾。。。你是說，他是鹹陽王的。。。”莫小豐睜大了眼睛。
封元量意味深長地衝他點了點頭。
沈七襄是鹹陽王的庶子，侯鑒為攀結貴為宗室首望的鹹陽王，才擢拔沈七襄於閭巷之間，並授命城安司密切和沈的來往。
得知了沈七襄的身世，莫小豐也就想明白了他何以突然發跡，以及他和城安司的關係。
船緩緩停靠在淩波橋碼頭。碼頭上有不少軍士在駐守，領頭的是一位身著黑衣的除奸曹吏員。他認得封元量，主動上前施禮問候。
封元量向除奸曹吏員說明正在奉唐雙舉之命查案，爾後回頭征求莫小豐的意見道＂咱們到南市瞧瞧去？＂
莫小豐雖然對重返南市心有所忌，但想到封元量分析得有理，封羽衣確有可能被轉移到＂肉池＂，也就硬著頭皮應了聲＂好啊”。
除奸曹吏員對兩個時辰前跳河逃遁的莫小豐，以及兩名被押解著的城安司差役視若無睹，親自將封元量一行人送過淩波橋才停住腳步。
他的這一舉動令莫小豐心安了許多。隨即，他想起指派兩名差役到柳氏羊湯辦差的城安司令史孫彌就在南市，便向封元量建議道“如果到南市見了孫彌，最好是先將其拿下，向他詢問封小姐的下落。＂
“有莫禦史在，下官今日就放手辦差了。”
封元量答應得雖然爽快，可這話在莫小豐聽來，怎麼著都有推卸責任的意思，並且他好像對封羽衣的生死安危不是那麼在意。
當一行人即將走進南市的時候，忽然，從斜刺裡奔來一人，不由分說，撲身跪倒在了莫小豐身前，嘶啞著嗓音叫道＂莫禦史，莫禦史，快，快救救公子吧！”
莫小豐被此人唬了一跳，及至穩下心神打量來人，不禁脫口說道＂何先生，怎麼是你？＂
來人居然是薪傳堡的堡主何曾！
何曾衣衫不整，神色狼狽，全然沒有了以往的沉穩和淡定，雙手緊緊抓住莫小豐的衣裾，異常焦急地懇求道“他們說公子殺人，這根本就是無中生有，栽臟陷害啊！求禦史明察詳情，還公子以清白。＂
莫小豐按捺著訝異的心情，柔聲安撫何曾道＂何先生莫慌，封大令和我都會替你主持公道的。且從容道來，你所說的公子不知是哪一位啊？又是誰誣陷他殺了人呀？”
何曾看也不看封元量，隻攀著莫小豐說道＂是城安司誣陷沈七襄沈公子殺了他們的從事楊待封，現已將沈公子鎖拿，囚進了洛陽獄。＂
莫小豐等人尚被他這話驚得瞠目結舌之際，隻見有三四個身穿灰衣的城安司吏員手持刀劍追了過來，其中有認得莫小豐的，立馬向同伴大喊道“兄弟們，他就是沈七襄有意放走的那個小子，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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