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豐幾乎吐光了肚子裡的所有存貨，繼而又感到一陣眩暈，難以站立。陳山提見狀，急忙攙扶他回到頭一排木屋，挑了間潔淨的寢房服侍他平躺在床上，又吩咐軍士就地生火燒了熱水，端來給莫小豐喝。
莫小豐喝下大半碗熱水，雖然仍因勞累過度且兼受了刺激感到頭暈惡心，腦子卻恢複了清醒，躺在床上將進入＂冶廬”所見的情形捋了一遍，吩咐陳山提道＂你立即安排人去做兩件事一是仔細查驗每具屍身，尤其需留意是否有人係中毒針身亡；二是搜索山穀中的每一個角落，特彆是可能存放兵器的地方，看看能否找到未被劫走的‘宿鐵刀＇。”
＂大都督，是否需要派人回鄴都求援，以備萬一？＂陳山提提醒道。
＂不必了吧。此處距鄴都近在咫尺，縱使對方人數眾多，大約也不敢去而複返，公然襲擊大隊的官軍。”
“那麼，請大都督安心休息，末將這就安排人搜穀，驗屍。”陳山提抱拳領命，轉身離開了寢房。
莫小豐仰麵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思索著接下來自己該如何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奇變要不要將此事向大哥賀崇，甚至父王賀渾稟報？應當從哪個方向入手追查凶手？既然沒有發現種長樂，不商師徒的屍身，他們又到哪裡去了呢？
僅僅一天一夜之間，各種出人意料的信息紛至遝來，如此密集地彙集於他的頭腦之中，強烈地刺激著每一根腦神經，令莫小豐既感到空前的興奮，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但凡遇事，當從大處著眼，小處入手。”記不清這是誰說過的話了，可莫小豐卻清晰地記得，這句話正是自己抄錄在筆記本的扉頁上，用以自警自勵的一句話。而不知為什麼，這句話突然在他腦子裡冒了出來。
＂小處入手”？
他陡地意識到方才自己在向陳山提下達命令時其實已經找到了應對這一事件的入手處毒針！
是啊，從最初在禦史台監舍發現司馬道宗中毒針遇害，到源春被人用毒針暗算，再到倒斃在司州衙署外的那個身份不明的漢子手腕上的針孔，接連發生的命案無一不與毒針有關。這不正是查案最佳的突破口嗎？
一個時辰後，陳山提來向他稟報了搜索和驗屍的結果“軍士們在第三排的一間木屋內發現了一處暗室，內有數排擺放兵器的木架，應是存放＇宿鐵刀＇之所，不過，木架上現已空無一物；末將帶人親自查驗了全部二十六具屍身，發現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死於刀劍之下，在所有屍身上都沒有發現針孔或中毒的跡象。”
“也就是說，這山穀內的大多數人死前都曾和來襲者交過手，終因不敵而被對方殺死的？”莫小豐挺身站起，問道。
陳山提回想著每個人的死狀，點了點頭。
“留下一半人馬，由單四統領，嚴密把守此山穀。其餘人等，立即隨我回城。”言畢，莫小豐率先走出了木屋。
回到鄴都的頭一件事，便是派了一名護衛到鹹陽王府去請會安大師來司州牧廨相見。而返回衙署遇見的第一個人卻是高陽王源斌。
源斌似是在衙署門內的值房中等候多時了，一聽到門外有了響動，便主動迎了出來，衝莫小豐拱手道＂聽聞太原公召喚，小王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去傳驗屍的仵作，還有喬老大來見我。”莫小豐低聲向跟在身後的陳山提交待了一句，拱手還禮，卻邁步走進了值房。
源斌見狀，咽了口唾沫，隻得跟了進去。
“下官尚有緊急公務需處置，恕不能請高陽王入堂敘話。”莫小豐作出並不欲和源斌久談的姿態，徑直說道。
源斌本來打算問問莫小豐到哪兒去了，聽他如此說，乾笑道“太原公無需客套。小王是來向您稟報對七帝寺乞活院進行調查一事的進展情況的，不會耽擱太久。＂
莫小豐笑著點了點頭，靜候他說下去。
源斌又吞了口唾沫，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遞給莫小豐，說道＂這上麵列有乞活院建院以來收容的乞活人數以及這些人如今的去向。在所有一百二十八人中，除本地乞活四十六人外，其餘八十二人皆是法上大統及各位高僧雲遊時沿途收留的流浪乞活。太原公請留意，先後有六十三名乞活自願跟隨會安執事習武，現已成為武僧。殺害源春的凶手或許就在這些人當中。＂
＂高陽王對乞活院內的情形如數家珍，隨口道來，真是費心了啊。＂莫小豐由衷地稱讚了一句，展開源斌遞過來的那張紙，仔細觀看。
隻見上麵起首便寫著武僧六十三人，並加了圈點表示應重點核查這部分人。
除此之外，有四十多人成為了附屬於鄴都各座寺院的僧戶和雜役，六名女乞活轉到寶林尼寺剃度，莫小豐特彆注意到，有五位乞活的去向被單列了出來，標注的是菩提院。
“菩提院？”他嘟囔了一句。
“哦，菩提院的住持法顯大師精擅藥石之術，乞活院先後接納的這一百多人中隻有五人被法顯大師相中，得以入菩提院參研藥石，聽說待三年學成後將分赴各大州寺院濟世救人。＂源斌主動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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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豐點了點頭，問道“接下來高陽王打算著重核查六十三位武僧嗎？人數是不是多了些？”
“小王所見正和太原公相同。”源斌拍手附和道，＂七帝寺雖是沙門統住持寺院，卻也無需恁多武僧守衛。無論此次是否在這六十三人中追查出凶手，小王都主張，應對寺中武僧進行裁汰精減，以絕後患。”
源斌的表態頗出乎莫小豐的意料之外依源斌與皇帝之間的關係，對於會安定期進宮傳授皇帝武技這件事，他應當是知情的。會安之所以要從乞活院中挑選出六十多人教習武技，不排除是為皇帝訓練護衛人手，以防不測的一種隱秘手段。而身為宗室首望的源斌如今竟主張裁汰這些武僧，他究竟存的是什麼心思呢？
不過，此時莫小豐無暇推究源斌的心思，欠了欠身，說道“以後的事留待查明凶手後再議吧。下官讚同大王著重核查這六十三名武僧的主張，一切有勞大王了。”
源斌識趣地起身道＂那麼，小王就照此行事了，如有進展，當隨時前來稟報。”
送走源斌，轉身便看見滿麵怒容的小棗正朝這邊走了過來。莫小豐忙換作笑臉，迎上去說道“昨日走得急，忘了和你說一聲。快拿些吃食來，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他走得很快，與小棗擦肩而過也未停下腳步，徑直朝中和堂走去。
當著衙署內一乾侍衛，差役，小棗心裡縱有十分的惱怒，也不便發作出來，隻得跟在莫小豐身後壓低了聲音要脅道“公子今後再要這樣，婢子就進宮稟報娘娘去。”
＂好好好，以後我去哪兒都帶上你，這樣總成了吧。快去弄點吃的來，清淡些的。＂莫小豐哄得小棗消了氣，獨自去後廚張羅吃食去了，方走進中和堂，命陳山提親自磨墨，提筆在手，埋頭寫起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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