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微!
老天一定覺得我上輩子活在謊言編織的象牙塔裡太安逸了,才把我從地獄裡撈回來,讓我直麵赤裸裸的現實恐懼,接受懲罰。
“你自己把輸液袋拿上。”娘親用毛毯裹住我,將我托抱起,“還挺重。”
她纖細的身子費力托抱住我,一步步往彆院走去。
許是對我有愧意,她的笑意幾分涼薄的不甘心,“女人這輩子,才剛剛開始呢!”
走出花園,便有軟轎候在鵝卵石密道小路上,我被一路秘密抬至娘親彆院,隻是輕微一動,腿間便又開始出血,腹腔刀絞般疼得直哭。
又走地下密道來到娘親彆院內樓,剛在床榻上安頓好,她就給我端來一碗避子湯,讓我喝下。
我喉嚨梗的厲害,那湯到了嗓子眼兒怎麼也咽不下去,翻江倒海的難過讓我一直嘔,她眼看沒法了,硬給我往嘴裡灌,嘔一半咽一半,連喝三碗,她才放心。
紀淩修來的時候,娘親彆院熱鬨極了,毫不知情的丫鬟們笑著打趣他,府上向往常一樣喜氣洋洋,雀兒前後跟著紀淩修討巧。
娘親原來還想調侃他一下,可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娘親坐在床邊笑盈盈尷尬,“都怪我,貪玩兒,沒顧好。這下摔的,一周下不了床了。昨個兒昏迷一天,我沒敢跟你說實話,怪嚇人的。”
紀淩修鐵青著臉,怒意淩然來到我床邊。冰冷犀利的眼神觸及我背部傷口的時候,他倒抽一口冷氣,怒氣瞬間消散了。
我趴在床上,露出整片裸背上磨劃的傷口,還有很多碎瓷紮出的嶙峋,薄毯蓋至腰際。全然動彈不得。
一看見他,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將臉埋在被褥裡,全身止不住顫抖。我不想這樣的,可是忍不住,克製不了。
他似乎在床邊坐下,冰涼的手指顫抖地掠過我背部肌膚,我忽然產生了應激反應,背部驟然繃緊,痛得我叫了聲。
紀淩修收回了手,好半天沒講話。
似是氣得沒話說,我從小就像個假小子滿大街瘋玩,拉幫結派散財如土,所有人都圍著我轉,無論什麼時候看我,我都在哈哈大笑。
爹爹總說姑娘家的,要懂得示弱,示弱了男人才會疼愛。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我就是不會哭,喜歡上紀淩修以後,我天天神出鬼沒跟蹤他,把他嚇得連夜路都不敢走。
這樣歡脫自在的我,重活一世,卻成了一個好哭包。
不停闖禍,讓他也安生不了。
“19歲了。”紀淩修終於開口,“還這麼三天不挨打,上房揭瓦的。索性這次無大礙,若是摔出個好歹來,讓我……”
我緊繃著身體,悶頭不吭聲。
紀淩修欲言又止,語氣風平浪靜的。
他一定在外麵急瘋了,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可他是個悶葫蘆,無論內心怎樣波濤洶湧,表麵上總是淡淡的。
“以後當媽了,你也這麼爬高上低麼?”他囉嗦得像是我爹爹,語言低緩生硬,竟都是責詢。
我悶聲趴著,這顆心像是被撕裂了,滴著血痛得無法呼吸,繃緊的身體止不住顫抖,怕被他察覺異常,我輕喘了一口氣,淚水漣漣看向他,“紀淩修,我差點摔死了……差一點就看不見你了……你還這樣怨我!”
我本想表現出委屈的小樣子,誰知一抬臉,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嚇壞了他。
紀淩修眼波碎下去,神情有點繃不住。他想碰我,又不敢,臉色分外難看。
不知該說點什麼安慰我,那股子恃寵而驕的架子終於放下了,最後服軟似的,憋出一句,“很疼嗎。”
“你說呢。”我疼得發抖。
“我不能替你疼。”紀淩修又憋出一句,眼裡疼惜更甚,“真想替你疼。”
我又將臉藏起來,愧疚的罪惡感填滿心胸,我該怎麼麵對他?這樣欺騙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煎熬。像是拿刀在切碎他對我的愛,將這份愛踐踏在腳底,這何嘗不是對我的一種淩遲。
我怎能這樣欺騙他。
“我們回家。”紀淩修俯身靠近我,抿唇低聲,“能動嗎?”
我不敢多問一句,可若真是紀淩修和那夥朋友下的毒,寧乾洲一旦恢複,定是饒不了他們!明明說過不再算計寧乾洲,為什麼要冒險毒殺他!今夜不走,怕是走不掉了。
“能動。”我抽了一口氣,“你出去,我穿衣服。”
我害怕下身出血被他發現,需要墊厚厚的褥子。
紀淩修說,“我不能讓你從我眼前再消失一秒,你傷成這樣,能穿衣服嗎?就這樣裹著被褥,我背你。”
我慌忙搖頭,沉默一會兒,我拎過被子掩住身體,忍痛側身抬起,“不背,托抱,輕點。”
他第一次看我赤身裸體的樣子,雖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麵紅耳赤,可深沉的氣息散發著屬於成熟男人特有的荷爾蒙,他小心翼翼將我抱起,我咬牙不吭聲。
他說,“忍一會兒。”
我點頭。
誰知,剛走進院子裡,忽然厚重的腳步聲傳來,士兵有序將這間彆院圍了起來。
娘親抽著大煙,扭著腰肢來到鄭褚麵前,柳眉豎起,“這是乾什麼?造反嗎!”
鄭褚聲音低沉,“統帥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寧府,全府上下,不得隨意走動,原地待命。”
“乾洲……”娘親瞟了眼紀淩修,隨後改口,“回來了?”
鄭褚點頭,“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