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微!
“讓他進來。”總首渾厚,“有件事,我要問一問他。”
被稱為總首的老男人小心翼翼撩開我臉上的亂發,如獲珍寶般擦拭著我頸項上的吻痕,像是擦拭著愛不釋手的玩物,聽見沉重的軍靴踏入的聲音,他轉身看向門口。
我趁他放開我的那一刹那,忍痛掙紮起身,突然奮身攀上床邊的窗台,決絕跳了下去。
解脫了。
然而,身子剛乘風下墜,有人猛然抓住了我的肩臂,緊緊將我攥在手中。
我下意識抬頭,便看見靳安探出半個身子抓住了我,他額角青筋暴起,神情帶怒,牢牢盯住我。
我用力掙紮,“放開我……”
因果宿命如果不能改變,我活著隻是一種痛苦的羞辱!明知道結局已定,卻無能無力!無論做多少努力都改變不了結果!都會形成新的宿命之因!惡因致惡果!若是所有的悲劇都將因我而起,那我不如死了,追隨紀淩修而去。
這自殺的結果!不就是宿命既定麼!
我坦然迎上他的眼睛,決絕,“放手。”
靳安侃聲,“你不想見到你爹爹了?”
我咬唇,爹爹兩個字撩動我柔軟悲憫的心弦,可是深不見底的宿命悲哀衝刷著世間所有的牽絆,我緩緩搖頭,悲聲,“沒有意義。”
他眯了眯眼,盯著我看。
“讓我走。”我流著淚悲聲,一秒都不想苟活!
“我要去見紀淩修……我要跟他走……”
未來既然改變不了,讓我重生做什麼!宿命的因果循環無情地碾壓著螻蟻生靈,它似乎嘲笑著我卑微的掙紮和反抗,但凡我試圖改變未來,它便將成千上萬倍的代價壓在我身上,將一切罪責歸咎於我,似乎在說,“想要逆天改命是嗎?那麼,你改的每一件命數,都由你來承擔因果。”
宿命之因將會因你而起。
隻有我死了,一切才會結束,才會歸於虛無。
這無法抗拒的宿命循環逼著我走向死亡,上輩子我是自殺的,這輩子同樣逃不掉。
活著是這樣煎熬痛苦,一眼望不到儘頭的恐懼和絕望,就連跟紀淩修一起赴死都成了奢望……這一刻,我好想跟他牽著手一起離開……
這是一場夢吧!這一定是一場夢!
否則,怎會如此恐怖。
我絕望深深,眼淚鋪滿眼眶,悲憫望著他,“靳安,放我走好不好。”
他神情動容,眼底劃過一抹陌生的憐憫,大力將我往上提。
我不配合,總覺得他救的不是我命,而是將我拉入另一個無法逃離的循環深淵,我拚命掙紮。
他忽然惱怒地冷笑一聲,“彆死了,你確定紀淩修在下麵想見你?”
我猛然一震,下意識咬緊唇。
他繼續激我,“奈何橋都沒你的份兒,看見你下去了,他能把橋炸了。”
我惡狠狠瞪他一眼。
“倆兒子都不是他的,你好意思下去見他?”靳安眼神暖昧幾分,“行行好,真愛他,就好好活著,彆下去膈應他了。”
他這番戳心窩子的話差點紮死我了,幾乎把我紮吐血,事實上,我確實開始吐血了,我忽然想起紀淩修臨死前說的那句話,他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於是悲哀愈發深重,那種蒼白墜深淵的絕望感貫穿整個輪回,挫裂了我跟紀淩修之間所有前世今生的緣分,我跟他再也不可能。
我忽然就放棄了所有的掙紮,在靳安放鬆警惕拉我上去的時候,我猛然掙脫了一下,滿是血水的手臂從他掌心滑落,我喘笑一聲,仰起頭慘然看著他笑,有種奸計得逞的快意釋然。
他眼裡浮起一絲震驚的凝固,下一秒,他大跨步越過窗台,整個人敏捷躍下,反手抓住窗框,另一手再次搭住我的手攥進掌心。
他眉頭皺死緊,“東西給我,我立刻送你去死。”
“施小姐!快將施小姐拉上來!”總首的聲音慌忙傳來,“怎麼這樣想不開!這世間男人,不止紀淩修一個!你睜開眼睛看看!不可如此糊塗!”
樓下傳來刺耳尖叫聲,小方的聲音從樓底傳來,“微姐!微姐,千萬不要想不開!你看看孩子,孩子還這樣小,你如果走了,孩子怎麼辦。”
小方帶著哭腔的聲音響徹住院區,“你不要做傻事!一定要挺住,我有……我有紀先生的消息!你一定要聽!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啊,微姐。”
聽見紀淩修的名諱,我木訥看向樓下,小方抱著孩子徘徊在住院部的院子裡,雀兒跟小跟班兒亦守在樓下。
雀兒撲通一聲跪下,哭著說,“小姐,我的小姐啊,雀兒求你了,不要做傻事。”她跪行至我跳樓的方向,“小姐……小姐……你若是走了,雀兒也不活了!”
一排警衛攔著,她們上不來。
我被人迅速拉進病房裡,醫護在我耳畔不停地強調著什麼,我聽不進去,一直吐血,眼前人影卓卓,喘不過氣來。
用儘全力說了句,“樓下……樓下那個……抱孩子的女人,我要……我要見她!”
說完這句話,我雙眼犯黑,可我的聽覺聒噪轟隆,沒多久,仿佛聽到小方低低泣泣的聲音,耳畔一直有哭聲。
待頭腦不再轟隆耳鳴,麻痹的身體漸漸有了知覺以後,我緩緩睜開眼看向她。
孩子哭鬨聲越來越清晰,小方見我醒來,急忙將孩子遞來我麵前,“微姐,你看看孩子,我把大寶抱來了,小寶在彭昶那裡,你放心。看看孩子,長得多好……”
她似乎想用孩子激發我活下去的念想,可是我的內心充滿抗拒和冷漠,仿佛多看孩子一眼,便是對紀淩修的背叛。
突然,我就不愛他們了。
這顆心一夕之間判若兩人,如此陌生。
我清晰地感受到我不愛這兩個孩子了。
他們仿佛跟我沒有了任何血緣關係,曾經血濃於水的母愛,此刻冰冷麻木的厭惡排斥。我抗拒他們向我靠近,抗拒他們出現在我眼前,抗拒他們的存在。
隻想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