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身子無礙,會議也結束了,薑督軍早日回平京辦正事要緊。”
薑常卿客套,“統帥讓我護送總首回漢城以後,才能回平京。”
我算著日子,低聲,“您不著急麼?您大兒子那事,當緊。”
他眼裡掠過一絲訝異,“施小姐,你知道?”
我擔憂,“其中一個參與者是我朋友,薑督軍曾在第一次調停會議時替我解過圍,我記得您的恩情,您放心,我已經及時封那位朋友口了,不會傳出去。”
薑常卿感慨頗深,十分顧慮。
“那事若是被寧乾洲知道了,怕是要槍斃的,他鐵麵無私,最容忍不了這個,您趕緊想辦法處理,我會替您保守秘密。”
“多謝。”他點頭,神情凝重離開。
我淡淡揪下花園裡一朵花,一片片摘掉花瓣。
小方問我,“微姐,他兒子咋啦?”
我麵無表情,“聚眾抽大煙,抽嗨了,不僅泄漏了軍機情報,還淩辱了一個農戶家的清白姑娘,姑娘上吊自殺了。薑常卿壓下了這件事,還沒東窗事發呢……”
“微姐,哪條情報線給的這麼勁爆的消息啊。”
“上輩子。”
我摘完最後一片花瓣,身後傳來總首附庸風雅的聲音。
花容月貌,人比花嬌。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六宮粉黛無顏色,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摘下一朵花彆於我發間,換下這身兒病號服,怕是花中仙子了。
“瞧瞧這幾套衣服,喜不喜歡。”警衛端來一個精美的包裝盒,總首指了指,“時下最興的海派雙開襟袍子,不喜歡咱們再換。”
“我喜歡洛可可風格新式的裙子。”我平靜低聲。
總首愣了一下,隨後深沉,“施小姐真有眼光。”他湊近我,“最近胃口怎麼樣?有想吃的甜點嗎?”
我低聲,“想吃南翔鎮的柿霜糖。”
總首好半晌沒說話,再開口低聲,“你不是喜歡吃烤豬蹄嗎?”
我微笑,“誰說的?我明明最喜歡吃南翔鎮的柿霜糖,那家店的柿霜糖百年老字號,我喜歡舔上麵的白霜,像是吞了一口清晨的霧。”
總首愣愣看著我,似是頭一次看見我笑,又像是陷入了回憶裡,眼裡浮起一絲惋惜的疼愛,“柿霜糖好,柿霜糖好。”
他差人去給我買。
我一路摘花,一路往病房走,回到病房,將花束裝進窗台的瓶子裡。
“最近一個洋使團要來拜訪我們,想搞個聯誼賽事,增進兩國友誼。”總首站在一旁用手帕擦去我臉上的汗,“有想看的賽事嗎?”
樓下傳來孩童們踢球的歡笑聲,我看著窗外草坪上踢球的身影,恍然間想起紀淩修在學校踢足球的畫麵,盛夏時節,他熱氣騰騰站在我麵前……
總首看了眼窗外,自說自話,“那就這麼定了!搞足球賽事!”
他旁邊的幕僚低聲,“咱們沒有專業的球隊,民間團隊怕是要丟臉……要不換個……”
“施小姐喜歡看踢球,就踢球!”總首一口否決。
“那這組建球隊……”幕僚長猶豫。
“傳令,各個派係的軍隊首領,報名參賽,組建一支鐵軍球隊,為國爭光。也讓施小姐開心開心。”
幕僚長一臉問號。
總首全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正好趁這個機會,讓他們之間增進一下友誼,統一軍心。學校那邊,推薦有此才華的學生參賽。”
幕僚長眼裡浮起一絲荒唐的驚訝,那些軍閥從四麵八方趕來參加調停會議已經夠給內閣麵子了,現在讓他們軍政一把手組建球隊?跟洋使團踢足球?誰理啊,軍隊派係各自為政,為了維持表麵上的和諧,才擁護內閣統治,誰也不願成為打破現狀的第一人,成為千夫所指,眾矢之的的存在。
何況,連年戰事,民不聊生。各方軍隊都在休養生息,誰有心思踢球啊。
我悶不吭聲把玩花束,總首坐在沙發上喝了口茶,吐掉茶沫子,“先勸說寧乾洲,隻要寧乾洲參加,其他派係都會出人,你親自去一趟平京。”
幕僚長一臉吃了屎的荒唐表情,似乎覺得不可思議,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大動乾戈戲弄各權閥,這不是跟烽火戲諸侯一個道理嗎?荒謬至極!
那些軍官們在戰場上幾番出生入死,現在讓他們因為一個女人的喜好,去跟洋人踢球?
這不是找死嗎?
滑天下之大稽!
“發電報,參賽獲獎軍隊,內閣撥款平銀軍費千萬。”總首沉穩,“就是因為戰亂不斷,才要搞這麼個國際賽事,增進各方和平友誼,提振一下軍心和民心。”
“對了,推薦女學生,再組建一支女足球隊。”總首指了指。
幕僚長臉色分外難看,徑直退了出去。
這老總首對我算是千依百順,我傷勢痊愈期,每回睡覺前,都想聽故事。
他耐心給我講故事聽。
倒是沒有再對我動手動腳。
小方趁他離開時,低聲問我,“微姐,你咋對他態度變了,你啥時候喜歡洛可可風格的裙子啊。”
“他女兒喜歡。”
“誰女兒?”
“總首。”
“你不是不愛吃糖嗎。”
“他女兒喜歡。”
“你咋還讓他給你講故事呢?”
“他女兒以前的習慣。”
“哪個女兒?”
“他最疼愛的那個病死的寶貝女兒。”
我想擺脫他的糾纏,就要將自己活成他女兒的影子,讓他看到我就想起他死掉的女兒,他如何對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下得了手呢。
想要保護自己,不再依仗旁人。
“這兩天薑常卿常來,靳安沒了蹤影,他倆是不是換班了。”小方低聲問我。
我沒吭聲,不關心。
鬨著要出院。
總首說,“跟我回漢城,讓我好好疼愛你。”
我說,“不去。”
“小祖宗,你想去哪兒?”
我微笑,“我要回平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