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微!
“平京哪有漢城好玩。”總首低聲哄我,“漢城有國內第一高樓,有嘉慶美食街,有洋西商貿,還有物珍動物園,裡麵很多海外的動物,還有很多很多你沒玩過的。”
他說的大概都是他女兒愛去的地方。
“過些日子,還有洋使團來搞友誼賽,漢城會是全世界最熱鬨的地方。”他輕輕拍著我的肩膀,“你哥也會來,他若是不來,我親自去請他來。你現在回平京睹物思人,不如去漢城散散心啊。”
我轉目看向薑常卿,“薑督軍也去麼?”
薑常卿笑,“我護送總首回漢城。”
“施小姐若是回平京。”總首平庸溫和,軟硬兼施開玩笑,“那我綁也要把施小姐綁去漢城了,哈哈哈哈哈哈!”
“挺好。”我微笑,“去漢城散散心也好,想用柿霜糖沾嘉慶美食街南路大排檔的芝麻油吃。”
總首大笑,“這怪口味兒,怎麼小孩兒都喜歡吃。”
去漢城前,我讓小方把孩子送走。
小方不忍心,“微姐,無論成年人之間怎樣不睦,孩子是無辜的。”
我垂眸無言。
“自從紀淩修死後,你都沒看過孩子一眼。”小方跟孩子朝夕相處,感情深厚,萬分不舍,“他們已經會爬了,也會認人,每回看見你,都要你抱抱,以前都是你帶著他們睡覺的。他們認得你是媽媽。”
我心下酸楚,卻也鐵了心,“帶去給彭昶,讓他花錢找個妥善的奶娘養著。”
隻要看見他們,我就忍不住想起書房那一晚發生的一切。
忍不住痛,忍不住抗拒,忍不住憤恨。
不如送走。
這輩子,我都不想跟這兩個孩子再有任何瓜葛,亦不想讓寧乾洲知道這兩個孩子的身份。
“你好狠的心!”小方哭著斥責我,“既然不想要他們!你何必生下來!生而不養,枉為人母。”
我無動於衷,堅持把孩子送走。
她想要問什麼,最終還是忍住了。
去漢城的路上,我有意無意與薑常卿閒聊,他曾是寧乾洲父親的心腹,輔佐寧乾洲上位後,亦成為寧乾洲的得力部下。
侍奉兩代權閥,四旬男人沉穩世故。卻因兒子犯了事,憂心忡忡。
畢竟寧乾洲的性格擺在這裡,他治軍很嚴,強紀律,抓作風。寧軍不得拿老百姓一針一線,不得燒殺搶掠奸淫婦女,以保護百姓安危為第一要義。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若是讓寧乾洲知道薑常卿兒子犯了大忌,雖說礙於情麵不會到槍斃的地步,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搞不好當個典型處理,威震三軍。
中途落腳在小酒館,背過眾人,我低聲,“薑督軍為何獨自喝悶酒。”
他笑而不語,“生活這樣苦,施小姐不喝兩杯嗎?”
“醉了也同樣痛苦,清醒以後,痛苦加倍。”
他大笑,“你小小年紀,生於富貴之家,受儘寵愛,也算是嘗儘世間冷暖了。”
“沒有人愛我了。”
“你父親且不說,寧帥對你格外開恩,靳督軍對你也不錯。”許是怕我傷心,他沒提及紀淩修的名字。
“薑督軍最清楚,他們為什麼接近我。”我看著他的眼睛。
薑常卿世故深沉的眼裡浮起一絲笑意,“人,還是活得糊塗點好,稀裡糊塗地活,稀裡糊塗地死,或許才是最享福的。”
“這樣說我,您糊塗嗎?”我微笑,“您長子犯的事,終究是壓不下的。現場12個官少爺,都參與了吸食鴉片,調戲良家婦女的事情。雖說隻有令郎犯了大錯,若是令郎把其他幾個人一起拽下水,一起承認錯誤,倒還有回旋的餘地。”
薑常卿喝了杯酒。
“那些也都是寧軍高官的兒子,他們也會維護自己的兒子。隻要你們抱團認罪,寧乾洲就拿你們沒辦法。”我柔聲,“法不責眾。”
薑常卿笑了聲,“施小姐,知道你跟沈靜姝小姐區彆在哪兒嗎?”
我沒吭聲。
薑常卿自顧自的倒了杯酒,點化我,“她話很多,但都是廢話。”
我凝神。
“男人,喜歡廢話。”他喝完了這杯酒,起身離開。
似是還我這番諫言的人情,他從側麵提點我。
是在說……我目的性太強?手伸太長了?
男人不喜歡?
我從一開始接近寧乾洲,就充滿了目的性。從給他靳安軍火庫的圖紙,到給他擋槍,唯一目的便是想從他手裡要回孟晚。
再到後來的每一次接觸,我委曲求全的順從,都是想從他手裡活命。
他們這種常年沉浮在權力旋渦中央的男人,擁有十分敏銳的政治敏感度,能犀利捕捉陰謀的味道,像我這種生性良善,卻又不得不接近他們做一些事情的人,很容易被他們察覺心思。
但是薑常卿既然願意跟我講這些,說明我那番話他受用了。確實,他上輩子也是這麼做的。
我沒辦法乾預曆史的進程,無力改變旁人的命運。但這順水推舟的人情,我總要讓他記我一筆。
因為從現在開始,我隻想讓殺死紀淩修的那個人付出慘痛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