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來夏已至,山青複水綠,誰知茂葉下,蟲蛇附其中。
伊寧與阿芳已經遁入暗中很久了,她們兩人在確保撤往苗寨的彙溪村百姓以及矮子幫的人安全後,再度回到了夔州地界。
五月初三夜,兩人回到了夔州靜水灣邊,也就是當初東華會奪銀的小鎮上。
伊寧走到那留下印記的大石前,掀開上邊遮掩的破席子,她刻的字卻依然還在,她目光一沉,這裡,沒有人來調查過!
出了這麼大的事,官府怎麼會沒有半點動靜?
“阿寧,你在想什麼?”身後的阿芳問道。
“官府……有問題!”伊寧判斷道。
“有問題?”阿芳不明白,她很少與官府打交道。
“去州衙!”伊寧果斷道。
“夔州知州州衙嗎?”阿芳也判斷了出來。
“不錯,走!”
兩人自暗中出現,很快又消失在了暗中……
而身在瀘州永寧寺的天尊,這些天一直眉頭不展,他沒有盯著那大佛背上的沙盤,反而站在寺外高處盯著下邊那流淌的永寧河,久久未動。夏風吹來,拂動著他那麵具下纖長的白須,他高高矗立,宛如神靈一般,誰也不知道那張天尊麵具下是何表情,但大概不是喜悅吧……
“天尊。”左森自他背後出現,立在五步之外,拱手道。
“彙溪村的人都不見了?”天尊嘴裡發出沉悶的聲音來。
“是,應該是撤往苗寨了。”左森答道。
“那兩個女人也去了苗寨嗎?”天尊繼續問道。
“這……”左森不知道。
“這兩個女人是兩個巨大隱患,尤其是那個伊寧!”天尊語氣變重了很多。
“是,屬下立馬就去查她的下落!”
“去吧,查到了,給我引到這兒來,你懂了吧?”天尊忽然回頭,那張麵具上,那雙眼神寒意逼人。
左森不敢與之對視,再次低頭拱手道“是,天尊!”
“留夏還未得手嗎?”
“尚未有消息傳來……”
“行吧,你們三兄弟給我盯緊這兩個隱患,剩下的交給我來吧……”天尊似乎有些失望。
“是……”左森不敢揣摩他的意思,甚至不敢生出半點反抗的心態。
五月初四夜,夔州城內一如既往的安寧祥和,街道上,碼頭邊,隻有少許人還在那裡遊蕩,做著白天未做完的活。夜幕之後,城內燈火稀疏,城外四處蟲鳴。
一隻貓頭鷹滑過夜空,落在了夔州州衙外一株大梧桐樹上,那雙大眼睛滴溜溜的盯著府衙內一處閣樓。
閣樓內的光,隔著紗窗,透了出來,燭光影裡,似乎有個人的影子。
“咕咕,咕咕!”
貓頭鷹一振翅膀,飛走了。
閣樓內,書案前,一個約莫三十歲,長得眉歪額平,大小眼的男人,穿著一身圓領袍,正在案上擺弄著筆墨紙硯,他研好墨,鋪好熟宣紙,用硯台壓好,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提起一根狼毫筆,蹙眉思索,思索過後,沾起墨汁便開始在熟宣上寫了起來。
這個人不是彆人,正是當日攔下西川轉運使官船的夔州知州趙成。
“哐!”
他閣樓上的窗戶被一陣強風吹開,他聞聲一震,立馬抬頭,可隻有一股風迎麵而來,並無其他東西,他張目四望,確認無恙之後,起身走到那窗前,往窗戶外探了探頭,可外邊一片靜謐,什麼都沒有。
他搖搖頭,關上窗戶,一轉過身,忽然整個身子一顫!
一個青衣長辮的女子已經坐在了他剛剛的座位之上,正端看著他寫的東西呢……
“你……你是何人?”趙成明知故問道。
“伊寧。”伊寧頭也不抬,仍然在看他寫的東西。
桌案上那被硯台壓著的宣紙上,寫著這麼一句話夔州已然失陷,請朝廷速速派兵入川!
夔州失陷?這個人到底想乾什麼呢?
“你來此做什麼?這裡是朝廷的州衙,容不得你在此撒野!”趙成怒道。
伊寧抬頭,盯著這個趙成的臉,這張臉很像她曾經見過的一個人,她思索片刻,問道“你叫什麼?”
“你也配問本官的名字?”那趙成怒氣騰騰,在他看來,伊寧這種江湖大俠是不會對他動手的。
伊寧直接朝他撒開了左手,一股冰寒之氣瞬間凝出,讓著悶熱的閣樓瞬間變涼,趙成臉色大變,伊寧那隻手猛地一拉,一吸!
“啊……”
趙成整個人直接被伊寧一手龍汲水吸了過去,一直被拉到桌案之前,伊寧一手摁住了他的腦袋,浸骨的寒意從趙成頭皮上傳至全身,他大氣不敢喘,動都不敢動。
“你叫什麼?”伊寧仍然問著這句話,但語氣卻冷了很多。
“呃……趙成,本官乃是夔州知州趙成,伊女俠手下留情!”趙成連忙說道,他本來也是知州的身份,他也沒說假話。
“趙成?”伊寧品味著這兩個字,想起了那個人,跟這個趙成長得有六分相似的那個人。
趙晟!
趙晟當初被她在京城一腳踩斷腿骨,後被皇帝打回原籍,從此杳無音訊,可眼前這個趙成不僅人長得像他,甚至名字也很像,很難說這兩人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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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趙成連忙答應道。
忽然,伊寧五指一震,趙成仿佛頭被錘子砸了一樣,瞬間失去知覺,倒在了閣樓地板上,而他袖口裡,居然掉出了一把匕首來……
伊寧臉色一寒,這個知州,有問題!
伊寧走到那趙成身前,撿起他袖口裡掉落下來的匕首,打量了一下,發現匕首鋒利無比,且泛著藍光,這是淬了毒的匕首,一個知州為何隨身攜帶這種東西?
再想起這人寫的那一句話夔州已然失陷,請朝廷速速派兵入川!
伊寧恍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開始打量起了這閣樓內來,四處尋著,自書案下屜子裡打開,裡邊有許多書信,但打開來看,都是一些普通的官府公文,並無什麼特彆,直到,她看到了一側牆壁上的那張畫。
畫上畫的是一個仙人,渾身瑞氣,寶相莊嚴,仙氣飄飄,胯下一隻九頭青獅子,獅子腳踩祥雲,威武不凡。而畫中仙人邊上寫著一行字東極青華大帝太乙救苦天尊像。
看著這像,伊寧那丹鳳眼瞳孔張大了開來,難道東華會信奉的就是這個神祗嗎?
難怪首領叫做天尊!
她一伸手,想把那畫像吸過來,但那畫紋絲不動,她疑惑之下,看向了畫像之下的那個供桌,上邊左右擺著兩盞鶴嘴銅燈,她走過去,發現左側的燈身上光滑無比,而右側的燈身則黯淡了許多。
找到了!
她抓住那左側的鶴嘴銅燈,輕輕一扭,牆上那天尊畫忽然往側麵一動,牆壁上露出一個三尺見方的暗格來。
而暗格裡,有兩封書信。
第一封信信封之上便有四個字吾弟親啟。伊寧打開來一看,頓時色變。
“愚兄之腿經天尊所治已經痊愈,今已能健步如飛,吾弟勿憂。愚兄在山東,已將青龍壇整合完畢,吾東華之弟子已有萬餘人,於山東山區所聚之兵甲已達三萬之眾,隻待朝廷大軍南下入川之際,便可自北方起事,與陝西玄武壇遙相呼應,席卷中原!弟在西川,當保重!”
落款是愚兄趙晟。
伊寧青著臉看完了這一封信,再看第二封,信封上寫的也是四個字四師兄親啟。
“吾已前往川中,追尋董昭蹤跡,隻待將其擒下,師兄在夔,務必防備伊寧此人,切勿懈怠。”
落款是師妹海留夏。
伊寧看完,瞳孔一縮,董昭什麼時候來了西川?而且居然被東華會海留夏給盯上了?董昭若是被這幫瘋子拿住,豈有活路?
伊寧捏緊了拳頭,回頭一看還倒在地上的趙成,心中恨意起,忽然身子一動,一把將地上的趙成提起,指尖真元點住他氣戶,俞府,璿璣三穴,隨後將其轉過身子,再往腦後頸椎啞穴上一戳!
那趙成吃痛醒了過來,可口不能言,氣難以出,望著眼前臉色冰冷的伊寧,他雙眼圓睜,身體開始顫抖,這個女人要做什麼?
伊寧忽然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用力一拗!
“哢嚓!”趙成左手直接被拗斷,他痛的齜牙咧嘴,可就是發不出聲音,隨後又是“哢嚓”一聲,他的右手也被拗斷,更是痛的他身體亂顫,痙攣不已。隨後伊寧將他扔在了地上,抬起麂皮靴,朝著他的大腿根就是一腳!
“哢哢!”
趙成腿骨直接被踩斷,他已經痛到麻木,眼睜臉拉,渾身抽搐,可伊寧還是沒放過他,對著他左腿又是一腳……
趙成四肢全斷,宛如一條死狗,可他張開嘴,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臉上表情淒慘至極。
伊寧拿著那兩封信,一把扯住趙成的發髻,朝著窗口一躍而出,消失在了黑夜中!
待巡夜的州衙侍衛前來時,他們的知州老爺就這麼消失了,誰也不知道怎麼消失的。
夔州江邊,一處無人的樹林裡,點起了一堆篝火,四肢被斷的趙成直接被伊寧拖了過來,丟在了草地上。阿芳看著這個半死不活,連滾都打不了的男人,好奇的俯下身看了看。
“這就是那夔州的知州嗎?”阿芳問了出來。
伊寧一手拿出那兩封信,遞給了阿芳,阿芳接過來,對著火光一看,臉色變了變。原來這夔州知州本就是東華會的人,難怪官船失事之後官府居然毫無動靜。她不知道什麼趙晟,但海留夏是左使她是知道的,這人既然是海留夏的師兄,那麼在東華會裡必然地位很高了。
“原來是條大魚啊,上次抓的小魚問不出什麼,這大魚就應該知道很多了。”阿芳露出一絲邪魅的笑容說道。
“審問吧。”
伊寧拍了拍手,對阿芳說道。
“怎麼要我審?”阿芳有些不滿。
“不然呢?”伊寧雙手一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