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璟十年十月初一，嵐西郡桃花巷的寧家生出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娃娃。
而與她一同來到寧家的，還有隔壁院子的謝家大人。
謝家大人身邊還有一位五歲孩童，身子板兒挺的很直。一雙丹鳳眼肖似其父，通身氣度不凡，瞧著就是世家大族養出來的小郎君。
美髯公坐在堂中，看著旁邊的好友幾次欲言又止，他飲了口茶，道“謝兄有話不妨直言。”
謝家大人這才笑著開口“我們這一房雖是出自陳郡謝氏，但自先祖過世，已沒落許久。”他苦笑，話鋒陡然一轉，“聽聞府上……新添了一位幺女？”
寧澤放下茶杯，這才開始正式審視這位友鄰。
謝軒一家出自世家大族，隻是他們這一房已經沒落許久，謝軒也幾次試圖去都城考個功名，卻都名落孫山，他也便泄了氣。
他家中嫡妻出身潁川陳氏，雖不及謝氏聲望高，卻也是書香門第，謝軒的嫡妻最是看不起他們寧家這種商賈之戶，兩家鄰居，往日見到謝陳氏，她總是傲慢的扭過頭，連理都不理。
寧澤的目光又落到那垂著眸子的小童身上，那孩子通身氣度極佳，這才像真正的世家公子。
謝家想與他們寧家定娃娃親，寧澤是個商人，也知其中利害，更知其中原因。
無非是因為他的長子從軍五年毫無消息傳來，若是戰死，朝廷也應發撫恤金，可撫恤金沒有，消息也沒有，大約是在軍中得了重用，不準往外傳遞消息了。
謝氏想與寧氏聯姻，寧澤也知道謝軒是在賭，用兩個孩子的婚姻來賭兩個家族的未來。
若是寧氏長子得了軍中重用，那謝軒這一房因著連襟的關係也會一步步的跟著寧氏水漲船高。
若寧氏長子真的是屍骨無存，與寧氏聯姻，於現在的謝氏而言，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謝氏逐漸式微，未來也是要用錢的。與寧家聯姻，百利而無一害。
隻是這聯姻能為他寧家帶來什麼呢？
寧澤看向那孩子，勾了勾唇，笑意不達眼底，“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呀？”
那小童規規矩矩的拱手，端的是恭敬有加，“小輩謝氏雲星，這廂有禮。”
寧澤笑著點點頭，“好，是個好孩子。”
寧澤讓仆人給了他一塊糕點，謝雲星接過，坐在其父身邊安安靜靜的吃著。
他吃相文雅，寧澤心中頗為滿意的點點頭，目光又落在了謝軒身上。
他們寧家與謝氏聯姻，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寧澤自認眼光不錯，他看著謝雲星這孩子樣貌平平，但氣度不凡，以後應當是個能出人頭地的。幺女嫁去他謝家，若他謝氏能因這個娃娃再入朝堂，幺女也能擺脫商賈之戶的身份，若這個娃娃不能出人頭地，那他們寧家家財萬貫，也不怕幺女在日漸式微的謝家受委屈。
錢與權，才是世上最能讓人硬氣的東西。
隻是謝軒的那個嫡妻的眼光著實高，寧澤還是有些擔心幺女日後會遭她刻薄，當即收了笑容，沉下臉色，輕哼一聲道“幺女乃是荊拙年三十五而得，她已是半老徐娘。鄰裡大多笑她是老蚌生珠，可我家卻從無人敢譏諷。家中妾室，幾個兒郎，還有庶女也都期盼著這孩子的降生，這孩子注定是我家掌上明珠。”
謝軒連連點頭，“對對對，家中老幺，多加疼寵也是人之常情。”
寧澤卻並不肯就此住口，他拿出一枚玉佩，那玉佩色澤鮮豔，分布均勻，水頭空靈通透，一瞧就價值不菲，上又用小字刻有“蠻蠻”二字。
“吾兒出身注定備受寵愛，我便令人打了這枚玉，幺女小字便是蠻蠻。”
誰都知寧家的這孩子生的晚，最受寵，沒出生時寧澤就讓一個雲遊道人來瞧這孩子了。
那雲遊老道說寧袁氏懷的這個女娃娃將來是大富大貴之命。
謝軒也是得了消息，與謝陳氏商量了幾月，直至今日孩子降生，他才厚著臉皮提著東西來寧家。
謝軒與其子對視一眼，仍是笑眯眯的點點頭，“好，好，這小字好。來日這女郎定是個活潑可愛的，若到了我謝家，也能讓沉寂的院子添些鮮活氣兒！”
寧澤審視著謝軒的笑容，見他真誠，笑的也開心，但想到他家中的那個謝陳氏，還是不放心的道“隻是令正……”
謝軒這才收了笑容，“荊拙已點頭，日後定不會因出身譏諷。”
寧澤輕笑一聲，命人拿來筆墨紙硯，邊寫邊道“空口無憑，還是寫字畫押吧。”
一紙婚書，一紙保證書。
謝軒兩張都簽了字，而後便聽有位郎君從院外跑來。
“大人，阿妹可出生了？阿母可還平安？”
那小郎君約莫十五六歲，一雙桃花眼長的好看，其輪廓柔和，看起來像個溫潤的公子，可他行徑又過於冒失，讓人覺得矛盾。
那小郎君便是寧澤的嫡五子寧忠修，他見堂中有人，這才收了那冒失的動作，立馬端正了身子拱手“大人，家中來客了？”
寧澤剛要介紹“這位便是隔壁院子的……”
寧忠修敷衍的拱手，“見過伯父，”他轉而跑向後院，隻留給他們一個背影，“大人，我去後院看阿妹了！”
寧澤有些尷尬，正欲開口道歉，謝軒先他一步開口，笑盈盈的道“五郎真是好樣貌……聽聞五郎槍法不錯，來日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兒郎。”
寧澤麵不改色，他本就是俊俏郎君，嫡妻寧袁氏未出閣時便是嵐西郡出了名的才女美人。他的幾個兒女，乃至庶出，個個樣貌不凡，聽聞自來傲然的鄰居誇讚自家兒郎，也是心中暗暗高興。
“謝兄過譽，豎子無禮，還望海涵。”
謝軒揮揮手，滿臉笑意，“哈哈哈哈哈，不妨事，不拘泥於小節，五郎將來也是人中龍鳳。”
兩人客套片刻，謝軒這才帶著其子離開。
寧澤等人一走，臉上的笑意立馬消了下去，轉而走向後院，開始去看辛苦了許久的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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