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蕭明月出了玄霄觀,入了城中。
她去了縣令府本想尋一尋未露麵的周交,卻發現府外有數名吏卒看守,詢問一番才知曉周交已被革職,外以涉嫌勾結闌出者而被幽困府中。
正當蕭明月離開時,她望見了遠處有一婦人,竟是前陣子與周交絕了婚的孫華燈。
孫華燈就侯在馬車旁,她攏了攏身上朱紅色的襦襖,腳下厚實的鞋履邊沿裹了層革,許是因為受了些冷風從而神色不耐。待看見蕭明月終於望過來的時候,她喊道“杵那做什麼?”
蕭明月隻得應聲走了過去。
臨近了,這才發現些許日子不見的孫夫人臉色竟這般好看。她的妝麵素雅,脂粉塗抹細膩入微,渾然瞧不出以往的色衰之態。
孫華燈見人走神,扶了扶烏髻上的玉簪子,末端綴著的珊瑚珠停止晃動。她道了句“彆看了,上車。”
一事將錯,終身有愧,蕭明月破了人家的姻緣,眼下相見可真是折煞人。
她默默地跟隨孫華燈上了馬車。
馬車內鋪著厚實暖和的絨毯,背後有鬆軟的隱囊,二人相坐後都鬆了口氣。
蕭明月適才未行禮,此番頷首略顯一絲拘謹,她不曉得該如何稱呼孫華燈。後者看出她的為難之色,於是主動說道“你就喚我聲嬸嬸吧,也不虧。”
若喚嬸嬸,婦人並未至那般老態年紀,要是喚姊姊,又顯得自個兒想討巧。多方權衡下,還是覺得後者應當讓人能歡快些。
正當蕭明月想喚聲姊姊時,孫華燈一臉促狹之意搶先說道“或者你叫我聲阿母也行,反正我不能生孩子,認你這個現成的。”
蕭明月一噎“……”
這個婦人果真是會記恨人的。
孫華燈將蕭明月堵得說不出話來,心中十分好受。她也知曉若不是昨日宋家發生大事,憑借小娘子的烈性早就駁了話。
蕭明月一身單薄素衣,坐在偌大的車廂內也隻是偏於角落。那個英姿颯颯、明眸善睞的女娘此刻顯得有些可憐見兒。
作為以惡婦出名的孫華燈,此刻當然要將眾人安來的罪名做實。她冷哼一聲說道“我聽聞宋氏闌出便來看看周交會不會幫你,今日瞧著人已經被革職囚困,我便安心了。”
蕭明月沒有氣惱,反倒開口為周交正名“事情一開始,大人還是幫我的。”
“簫渺,你知道我年少時看上周交哪一點嗎?”
蕭明月搖搖頭。
孫華燈眸子有光,但絕不是因為眷念舊情,而是為自己懸崖勒馬而感到慶幸。她說“周交這個人,為官為民的本心是有的,於阿父跟前初見時我覺得他勝比泥淤之中的青蓮,後來麼,也看出來了,他就是個腦子不活絡的蠢東西。”
“嬸嬸,你這……”蕭明月硬著頭皮說道,“若他是蠢東西,伱成什麼了。”
孫華燈倒是一樂,忙回“你如果沒有出現,我便是最大的蠢東西。”頓了頓,她又說,“所以周交在你家的事情上,估摸著不頂大用,所以我今日來,除了瞧他是個什麼下場,再者就是等你。”
蕭明月不知孫華燈為何要等自己,隻覺得她能猜到此處也是機敏的。
孫華燈說“我多方詢問之後,得知宋寅虎與宋飛鷹兄弟二人的過往,雖說祖上不是流民就是奴仆,可他二人吃苦耐勞,硬是憑借一身好本領撐起了這個家。若說他們冒著死罪去掙金銀,我是不信的。”
蕭明月凝視於孫華燈,後者笑之“更何況家中還有你這個機靈討巧的女兒,又怎麼舍得去闖死路呢。”
蕭明月今日算是受教了,那日與周交、崔文姬撕破臉皮後,孫華燈說的那句學會看人,是你一生要習得本事。
她自以為凡事明白,可難得孫華燈三分。
蕭明月回道“阿父確實沒有闌出財物,其中複雜我也才理清一些思緒。”
“我倒是聽了一則秘聞,當今聖上在兗州遭遇刺殺,可與你家關聯一二?”
蕭明月不作隱瞞,點了點頭。
“渺渺,”孫華燈突然這樣喚她,明亮的眼眸中顯露出幾分憐惜,“我與你也算有眼緣,這些年我自囚深院沒有多少門路,宋寅虎的事情幫不了你,倒是可助你與獄中的宋飛鷹相見,你想嗎?”
蕭明月先去了金家藥鋪買藥,後跟著孫華燈來到縣衙。
宋飛鷹與夜奴就被暫押在此。
縣衙的東側門有鐵鎖從裡麵反扣,孫華燈隻是敲了三下便有人開了門,來者是衙吏打扮模樣,見了人也不驚訝而是拱手作揖地將她們請了進去。
東門處堆滿了各式雜物,看著似乎是閒置的院子。孫華燈附耳叮囑衙吏一番,這才同蕭明月說“你跟他去,我就在這裡等你。”
“好。”蕭明月頷首,隨後又同衙吏道了聲謝。
衙吏先帶著蕭明月去暗室換了身衣裳,讓她侯上片刻後才來領路。蕭明月先前因為陳生案去過一次牢獄,此番沿途碰見的人沒有上次多,方向也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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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著頭跟人走,直至來到一處破舊的窗口。
衙吏十分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才說道“從這裡鑽進去,順著一塊土牆落下後便能看見上鎖的木門,鎖頭是活的一拽就開,你要見的人就關在那裡。仔細著點聲音,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