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軍校場的西南端是執金吾的營地。
宋言與緹騎經過校場的時候,有個小兵遠遠高昂喚了聲“瀾安!”剛出口卻被身側一威武雄壯的男人以掌做刃劈在頸處。
小兵頓感頭皮發麻,連帶著雙臂筋骨都酸痛起來,他揉著脖子看向北軍八校尉之首,鮑廉。
鮑廉抬抬眼皮,望著宋言等人,隨之說道“我與盧書玉互不往來,你是我的兵怎可與他們產生交集。”
小兵心中嗔道你倆較勁與我們何乾?真是神仙打架難了小鬼。
鮑廉不是個記仇的人,他是意難平。
人人都拿他與執金吾盧書玉相提並論,同樣出身六郡良家子,歲過二五皆功名顯赫,若是沒娶得好賢妻,他前年也收了妾室還生了二子。最緊要的是他分明軍職比盧書玉高,更得聖上垂青,怎麼就偏偏自覺矮他一等?
想到盧書玉那張謙和又孤傲的臉,鮑廉隱隱覺得眾人口中那個遭逢不偶的人是故意擺出個難看模樣。聖上有意製衡北軍各方勢力,他隻不過是在此契機之上勤勉了一點、出色了一點、幸運了一點,故而高了盧書玉一點。
他如此有何過錯?錯就錯在過於卓越!
可盧書玉並未同他人那般恭賀自己,反倒記恨在心處處沒給好顏色。
鮑廉也深深藏起了曾經敬仰盧書玉從而奮勇從軍,扶搖直上的秘密,決計掩於心口,因為一旦讓盧書玉知曉自己年少丹心,簡直比被匈奴砍下頭顱還要可怕。
一想到此,鮑廉三分鎮定,六分氣惱,還有一分小心翼翼,他粗臂一揮“去,將執金吾的人給我攆出去,再把那個道口給我封死,以後不準他們從這走!”
小兵震驚,一時未動。
鮑廉轉而望向兵器台“我的大刀呢。”
小兵猛地抱拳“鮑將軍息怒!我這就去攆人封口,自此一隻蟲子都不得進!”
宋言一眾被攔了道,隻得再繞行多走十裡路。
裴不了叉腰齜牙,單臂掛在佩刀之上,一副輕佻之相“我就該夜裡將他用粗麻袋一套,打上兩棍。”
身後緹騎說道“指不定還記恨著上次劫獄營救瀾安之事。”
裴不了點頭“那就更應該再補上兩腳,當時若不是他執意阻攔怎會發生爭鬥,也不會鬨到禦前。”
“不可如此議論鮑將軍。”宋言低聲說著,遂而遠遠朝鮑廉拱手,後者並不理會,反而叫人將拒馬橫在校場入口。宋言跟同僚們又說“此路本來就不是正道,鮑將軍不讓通行也是對的。”
“瞧瞧,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裴不了眉眼一彎,少年風流倜儻如月明清澈,“瀾安說的是。”
宋言睃了他一眼,唇角無奈含笑。
於是幾人繞了十裡路回到軍營,在道口處,宋言看見一人上了馬車離去。那人下裳墨灰,身姿清雅,正是禦史大夫公孫玄章。
宋言與裴不了入舍,盧書玉正坐於書案旁等著二人。二人行禮後依次落座,宋言恭敬肅穆,裴不了則是那副見誰都笑眯眯的模樣。
盧書玉見裴不了心煩,一拍書案“百步穿楊至今未能射中,還有甚臉齜牙咧嘴的。”
裴不了笑容一噎,訕訕說道“將軍,能百步穿楊的人整個北軍寥寥無幾,瀾安也隻是九十九步方可射中,你找我們來是尋事,還是專門尋我的事啊。”
“你還敢強嘴!”
裴不了一抱拳“不敢不敢。”
“若不是看在你叔父的份上,我早就賞你五十軍棍!”
裴不了心有戚戚,什麼苦大仇深的事情要打人五十,強嘴頂多五個!
宋言看著盧書玉眉頭緊蹙,當下心中有數。果不其然,盧書玉轉頭看向他問道“今日食時,胥姲君的愛子闞吉在九思被惡徒射傷了手臂,你帶領十五緹騎未能將人抓捕,可有此事?”
“是。”宋言頷首。
裴不了伸了脖子“此事我知……”
“你給我閉嘴!”
“好的將軍。”
盧書玉繼而又問宋言“九思食肆的人搜尋到行商謁舍,你為何在那裡過多阻攔?”
“將軍,此事曲折,請容我向您稟明詳情。”
宋言將陸九瑩、蕭明月還有花玲瓏之事巨細無遺地告知盧書玉,對於自己與蕭明月的關係更是沒有半分隱瞞。其間說至花玲瓏欲殺闞吉的關鍵之處,裴不了頂著白眼也要痛斥幾句。
盧書玉聽完一番訴說,眉頭蹙得更緊了,他握拳於案麵輕輕摩挲著“我本以為隻是件尋常瑣事,豈料又牽扯到你。宋言,你可知闞吉受傷之事已經傳至丞相府邸,若明日早朝前未得善解,執金吾理當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