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瑩在聽到蕭明月說出那句話時,心中升起絲絲寒意。可她還是正色說道“惜芷阿姊是自願嫁到西境的,聽聞她所嫁之人乃烏州王,二人情投意合,堪為良人。”
“阿姊以前從未提過陸惜芷,現在可還有交往?”
“我與她分彆將有七八年了。”陸九瑩放下手中風鳶,撫了撫鬢角,又道,“江淮王那時與我家交情淡薄,我也是在掖庭宮伺候貴人的時候,與她有過短暫的相處。那時她欲前往西境,便將隨身的玉鐲金釵都給了我,後來也正因為那些首飾,我受到了懲罰。掖庭宮內與我最為相善的女婢偷了若世夫人的玉鐲,她因為害怕刑罰而栽贓於我,後來我才知道,惜芷阿姊和若世夫人的玉鐲一模一樣,都乃皇後所賜。”
據林夫人先前所說來看,陸九瑩當時應該沒有說出實情。蕭明月心疼她,說道“那人這般害你算不得朋友,為何不如實相告?”
陸九瑩搖搖頭,她道“我若說出實情,那便是給惜芷阿姊招禍,她遠嫁萬裡已是艱難,若長安再道她目中無人,不識抬舉,今後有求於長安時該如何自處?所以我便讓若世夫人以為我想袒護女婢,如此一來,也就無人知曉。”
蕭明月靜默片刻,隻聽陸九瑩聲音低緩“不知道她這些年過得如何,我隻記得她走的時候風光無限,十裡春風,我跑到高高的樓闕之上,看到帝後相送,百官行禮,著實氣派。”
“可是……”蕭明月還是很難相信烏州王與陸惜芷會情投意合,此行歸根結底,難道不是用和親維係兩地和平嗎?旁人一生或許都沒走出過千裡,他們豈知萬裡之外是何種模樣?她道,“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她一個孤苦弱小的女子怎會心甘情願嫁到西境呢?”
陸九瑩沉默了。
世間唯女子知曉女子之心,唯她們處於相同的境遇方能共情。
陸惜芷為罪臣之後,卻以公主身份前往西境嫁給烏州王,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無從得知。蕭明月與陸九瑩關心的是女子一生,旁人亦是關心一生,前者所求郎君如意,情義綿長,後者所求和平安穩,歲月綿長。
陸惜芷的一生與旁人的一生,是兩種不同人生的衝擊與碰撞。
可一個女子,當真能換來他們想要的一生嗎?
蕭明月生來自由,長於宋家更是沒有受過教條桎梏,她讀著聖賢書為明世間之事,明世間之事卻又一身反骨。讓她去相信陸惜芷因愛遠嫁,倒不如說是有人威迫利誘,逼著陸惜芷為愛遠嫁。
兩姊妹忽地因陸惜芷而傷感起來。
頓默,陸九瑩忙說“你看我就不該同你說這些,人都已經嫁過去了,你又操心什麼呢?”
“我也不是操心……”
蕭明月不知為何心中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陸九瑩安慰她道“這兩日你好生歇著,若世夫人已讓眾人回苑休憩,待我們複課,女婢們也不用再去桑園忙碌,隨行左右便可。”
“如此也好。”
二人說到此處,突聞外頭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來人是一身玄衣的宋言。
陸九瑩開了門,宋言閃身進去,他拱手行禮“九翁主。”
“宋君,你如何來的?”
宋言並未回陸九瑩的話,而是望向裡屋,此時蕭明月已經下榻,她烏發披肩,白衣賽雪,一臉震驚地喊道“阿兄?”
宋言望著妹妹清減的身形,沉了沉眸子。
蕭明月不顧身體疼痛,連忙走上前來“雲滄苑四處都是霍家軍,阿兄如何進來的?”
宋言扶過她的手臂,輕聲道“我自有辦法。”
陸九瑩理解兄妹二人相見的激奮心情,適時避讓出裡屋。
宋言顯然知曉蕭明月受傷一事,他跽坐於案,隔著燈火問她“醫工可有來瞧過?”
蕭明月點點頭,原本心底的委屈可以忽略不計,可見著親人時突的無限放大,但她還是忍了下來,隻餘那雙眼睛略顯瀅光。
宋言如何不知她的心性,先前還怨她不從,想著見麵定要狠狠訓斥一頓,可當看到楚楚可憐的小人兒時,他是半個壞字都說不出口來。
蕭明月也以為此番自己受了罰,定要被宋言拿捏,或許他冒著風險上門便是要想法子帶她走。她剛這般想著,宋言卻說“貴女們還剩最後一次考校,在此之間,你行事莫要衝動,當護自己和翁主為上。”
蕭明月感到欣喜,她主動說道“我定會好好保護自己,待阿姊成為七皇子妃,我就同阿兄走。”
宋言不忍駁她話語,隻說“願九翁主一切如意。阿渺,旁人我是管不了的,唯你我得護。”
“我沒事。”蕭明月垂下手臂,神色黯淡,透過微黃燈火能瞧得出她顯露的失落,她說,“就是阿兄送我的那根小赤鞭,斷了……”
“如何斷的?”
蕭明月嗔道“是霍起,他言而無信,打了我還挑斷我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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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霍起,宋言微微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