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應是被巨石砸中而死,她的頭頂有著一處駭人的血窟窿。
而她的屍體,就倒在剛剛的屍山一旁。
端木易這才明白,母親是為了保護萱兒,才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強撐著,把萱兒埋在了這屍山裡。
怎奈天氣嚴寒,萱兒躲過了戰爭,卻最終死在了風雪冰凍裡。
端木易對這蒼天已經失望透頂,他無力再怨,也不想再怨,隻是一言不發地將母親的屍體也抱到車上。
接下來,端木易找遍了每一處,卻始終都沒再發現褒姒的屍體。
不知她是否有幸逃過一劫,更不知她逃過此劫是福是禍。
端木易不敢想,也不願想。
他麻木地把嬴無異和白知武的屍體也搬上了車,將五具屍體整齊的擺好。
接著,他回過頭,又再次地撫摸了一遍那倒著的,已經散架的新車——那雕刻的花紋和那絨毛的墊子都還如不久之前那樣,可之前的一切,卻都不會回來了。
端木易複又轉身,走到舊車的前麵。
拉車的馬匹早已死在戰鬥當中,端木易將栓馬的繩子解了,係在自己身上,又把長劍背在身後,雙手吃力地架起車來。
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將馬車拉動。
一次,不行。
兩次,不行。
三次,他終於將車拉動了起來。
於是,就這般深一腳,淺一腳,他踉踉蹌蹌,往岐山行去。
……
岐山的西門樓上,王子英不斷地眺望遠方,他眉頭緊皺,心裡焦急憂慮。
按騎兵帶回的消息,大部隊早就該到此處了,卻怎麼又拖了這麼久?
難道隻是因為剛剛的這場暴雪?
現在風雪已停,他們總該回來了吧。
沒有什麼比迎接英雄歸來,更讓現在的王子英興奮。
他和白知武早已經約好,待凱旋之時,他倆要一醉方休。
王子英想到這裡,又不禁會心地一笑,繼續往遠處盼望著。
終於,遠遠地,道路儘頭,一架老車露出了蹤跡。
王子英認得,那是嬴開的車駕。
隻是,如今,不知為何,那車卻沒了馬,僅由一人艱難地拉著。
王子英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皺的眉頭和隱隱的憂慮。
“快,派幾個腳力好的,去那邊迎一迎,看看到底怎麼回事?”王子英立即下令道。
就這樣,幾個步子快些的士兵領命出了城,往老車來的方向趕去。
不多久,那些士兵迎上了拉著舊車的端木易,他們看到車上的屍體,震驚無比。
端木易卻像沒有察覺到這些軍士一樣,仍舊麻木、機械、毫無感情地拉著舊車,往岐山城的方向走。
那幾名士兵見他這樣,亦不知該當如何是好,隻得默默地跟在他後麵,幫著推車,也不敢多問。
王子英於城樓之上,遠遠地看到了一切,而隨著老車的逐漸靠近,他也看到了車上碼著的屍體。於是,心裡那種恐慌與不安,變得更加強烈。
終於,連拉帶推,那老車艱難地來到了岐山城門前。
而此時,王子英早已在城門外候著。
他快步趕到前麵,看了一眼呆滯的端木易,又趕緊往後麵的車上望去。
車上的一切讓他瞬間如墮冰窟。
胸膛插滿箭簇的嬴開,遍身傷痕累累的嬴無異,後背已砸到變形的白知武,還有一大一小,兩個陌生女子,大概就是消息中所說的端木易的親眷。
這些人本該活著,可如今,卻隻能冷冰冰地躺在這裡,無聲無息,再無一絲生氣。
王子英走到車旁,驚懼地看了看嬴氏父子的屍體,最後,眼光在白知武的身上停了下來。
“你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怎麼人都死了,還能笑著?說好的一醉方休呢?你他娘的欺騙老子感情,你倒是起來啊!”
王子英一拳重重打在白知武屍體旁邊的車座上,這般罵著,淚水卻早已奪眶而出。
他和白知武同為大秦的新銳,相交甚好,所以此刻,他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他把目光又投回到端木易身上,更加得不可思議。畢竟,於他而言,眼前這個男人是神話,是不敗的代名詞。
“這,先生,這,這是怎麼了?”王子英忍住淚水,語無倫次地問道。
端木易佝僂著,背對著王子英,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先生!”王子英高聲叫喊道。
一邊喊著,他一邊抓起了端木易的衣領,著急地問道。
此刻的他,已顧不得端木易的身份,他隻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死了,都死了。”端木易漠然地說。
“怎麼死的?到底發生了什麼?您倒是說啊?”王子英焦急地問道。
端木易這才慢慢回過神來,但仍是沒有任何感情,緩緩地說道
“我們,遇上了伏擊。”
“那可是數萬之眾,隻是一場伏擊而已,怎麼至於這樣?”王子英難以置信地問道。
“是啊,怎麼至於這樣?怎麼至於這樣?”端木易口中喃喃道,隻是反複地重複著這句話,似乎已不會再說彆的。
王子英看著端木易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情複雜,既失望又同情,還帶著些許不知所措地茫然。
“來人,先帶先生回城休息,這車……也先好生安置著吧。”王子英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