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武祖傳人!
“小寧,我輸了,嗚嗚嗚,我輸得好慘啊……我像個小醜一樣……”
“哎,沒事兒、沒事兒,咱們會贏回來的……”
“哼哼哼!”
夜空星月之下,這遺世獨立、歲月靜好的小木屋內,正發生一場頗有些熱鬨的戲碼。女人在男人的懷裡又哭又鬨,男人溫柔地安慰著女人,而兩個人的腦子裡又同時浮現出嘲弄的笑聲。
一聽到這笑聲,王冬枝哭得更是稀裡嘩啦、嘩啦稀裡。
她之所以哭,並不隻是因為自己輸。而是因為自己輸得徹底、輸得丟人、輸得一塌糊塗。
這在她的人生中是極少出現的事情——說是極少,其實壓根兒是沒有。
她也不是沒有輸過,但對手要麼擁有精良的神兵法寶,要麼年齡遠遠比她大境界也遠遠比她高,在同一個層次、同一個年齡、同一個境界,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敵手。
在她的人生中,每每遇到的其實都是讚美、奉承、頌揚,而非冷嘲熱諷,更不是如今天一般的一敗塗地。
寧宣一邊敷衍般安慰她,一邊卻在體會剛才擊敗王冬枝的那幾手破招之法的奧妙。再次看向旁邊的武劫時,已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他知道老謝厲害,但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這位一千五百年前開創武道的祖師級人物的厲害之處。
這並不是一場簡單的失敗。
謝易用了最羞辱的方式,狠狠地踐踏了王冬枝的尊嚴。
在整個比武的過程中,王冬枝除了最開始的兩招以外,其他所有的思路、變化、反應,都在謝易的掌握之中。老穿越者隻是稍稍熟悉了一下女人的刀法,就將其中的種種全盤掌握清楚。
而王冬枝一開始還沒有發現這點。
她隻覺得被謝易指揮的寧宣雖然本事上來了一些,卻還是沒有擊敗自己的機會。她以為自己占得上風,於是自顧自洋洋得意,可卻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舉動,其實隻是在展現刀法的全貌罷了。
王冬枝傳寧宣的招數名為《至清太靜大無虛空刀》,有清、靜、無、虛、空五大境界,是非常了不得的刀法。寧宣隻達到了“靜”字境界,王冬枝亦隻有“無”字境界。
但這兩重境界,其實已經遠遠超出他們同輩應有的水平。
這一對師徒在刀法上的領悟,都極為出彩,說出去都會被人稱頌為天才人物。
達到“無”字境界後,王冬枝一刀斬去,便空空蒙蒙、縹緲靈動,既不夠快,也不會慢,甚至像是根本沒有揮出這一刀。
平日的兩個武者對壘,並非是尋常的懶漢撕扯般粗魯,一場高明的武者之爭比棋局更加複雜。
其中最顯著的特征,便是他們彼此之間的精神、真氣、氣勢相互勾連,將產生所謂的“氣機”。
氣機作用下,兩個對敵的武者們都是這邊牽引,那邊便動,一切全憑千錘百煉的本能,在瞬息之間完成所有動作,根本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
而王冬枝的每一刀卻都沒有乾擾到氣機的流轉,她就好像全然沒有動作,一切真氣藏匿於“無”處,這一刀卻是個無影無形、無蹤無際的第三者斬出。與她為敵的人,如果純以真氣的運行、氣勢的轉變、精神的變化作為評價標準,就會發現她由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動作,一直站在原地。
但肉眼卻能分明看見,王冬枝一刀斬來,毫不留情。
若不能將自己武者的本能抑製住,將對氣機的變化反應拋之腦後,從兩種矛盾的感知中選擇最正確的一種,往往便會中她一刀。
而中了一刀,就免不了第兩刀,第三刀,乃至於第無數刀,最後敗局已定。
有這一層境界在,即使王冬枝不使用真氣,和寧宣處於同一水平,她也是百戰百勝。甚至就算寧宣臨時爆發出真氣境威能,而王冬枝仍保持百煉境水平,寧宣亦難說自己的勝率超過五成。
“在我們那個年代,這叫入道。你是接近入道,這女人是已經入道。”謝易了解到這刀法全貌之後,如是評價,“可入道,也不過隻是剛剛走進門檻。”
他說完這番話,便轉變了攻勢。
從一開始,謝易隻是慢慢以“八卦”的形式說幾個動作,指揮寧宣麵對王冬枝的“無”之刀。寧宣雖然很想放水,可這些指揮王冬枝也聽得見,她必然不允許此事,於是寧宣隻得乖乖臨時充當一個工具人,放空自己的一切思想,以作二人爭強好勝之用。
而就當王冬枝占得上風,就要出言挑釁的時候,卻發現寧宣的刀法猛然一變。
雖然仍是“靜”字境層麵的“至清太靜大無虛空刀”刀法,可不知為何,寧宣的刀法簡直像是能夠未卜先知一樣,看破了王冬枝的所有變化。他的刀不快也不慢,卻總能夠出現在讓王冬枝最難受的地方,發出讓王冬枝需要更多體力才能攔截的攻勢,或者以最省力的方式將王冬枝的攻勢化解。
而這其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王冬枝最熟悉不過的“虛空刀”刀招。她曾經親手教導寧宣這些刀法的奧妙,可現在寧宣手中卻總能出現她未曾想過的變化和用法。
如此七刀,王冬枝手中的木刀便飛了出去。
這是王冬枝的第一次失敗謝易在讓她展示了“虛空刀”的全貌之後,再以臨時掌握的“虛空刀”將王冬枝擊敗。
在短短時間,他對“虛空刀”招式的理解之深,竟然有了一種讓王冬枝高山仰止、難以追及的窒息感。
王冬枝目瞪口呆,才知道這破銅爛鐵裡麵的一坨狗屎原來不是狗屎,起碼是龍屎!
但僅僅是一次失敗,她自然不服氣,她沒那麼容易一蹶不振。
“你確實有當小寧老師的實力,剛才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以後你想怎麼教導,就怎麼教導。”她坦坦蕩蕩地說,“然後,我要重新挑戰。這次是另一回事了,我可不是甘心接受失敗的人。”
“當然可以,我本來就是奔著羞辱你來的,一次哪夠啊。”謝易無可無不可,“千百年來,質疑我武學水平了還能活著,也就你了。”
寧宣歎了口氣,“還得讓我當工具人嗎?”
“小寧,你愣著乾嘛。”王冬枝對著他討好一笑,然後像隻母鵪鶉一樣擺擺身子跺跺腳,撒嬌道,“快點啦。”
謝易沉默了一會兒,“……惡心。”
王冬枝也不是毫無準備地重新挑戰,她仔細思量了一下謝易的刀法,發現謝易的刀法也不是沒有破法。
雖然其中一招一式都切中要害,讓人極為難受,可入道的刀法是需要刀意、刀勢、刀心搭配的。“虛空刀”的“靜”字境已經觸摸到了這個領域的門檻,但寧宣終究沒有太成熟,他刀意空乏、刀勢混亂、刀心稚嫩,完全是靠精妙的招數變化擊敗了王冬枝。
所以,王冬枝準備變化思路,揚長避短,以意為先,放棄招數變化上的勝負,轉而尋找氣勢上的贏麵。
當然,這思路也隻是對寧宣用用。如果真是謝易本人操控這個身體,或許王冬枝再怎麼也沒有機會。但現在是他口述給寧宣聽,寧宣照本宣科地當個臨時複讀機,他的招式很多都會失真、變形、無氣、去力,難有真正的神髓,有許多空子可以鑽。
王冬枝念及此處,對這一戰多少還有點把握。
——十一招後,她手中的木刀就飛掉了。
“一門刀法用一次就行,剛才你們那玩意兒我已經忘了。這一次我用的是落日神刀,我現在也已經忘掉了。”
謝易的語氣就好像是隨手拍飛一隻螞蟻,他甚至都沒有對王冬枝說話,而是對寧宣說話,“寧宣,你要記住,習武之人練的是武道,不是武術。如果你要朝著武道元神境界努力,那這世上除了某些特殊的‘法有元靈’的招式外,其餘招式都沒有資格進入你的腦子,你要先把自己看得高貴,才能成為一個高貴的武者。”
他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和之前那扮女人、被算計、總吃癟的老穿越者好像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或者說,隻有到了談武道的時候,這劍中展現的才是謝易真真正正的模樣。
寧宣疑惑道,“法有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