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出去之後,任間拍了拍陳朝江的肩膀,然後衝其他幾個同村好友,側頭眨眼示意出去一趟。
陳朝江似乎從來都不喜歡問什麼,既然他看出來有些不對勁,那就不會去問彆的。
“任間,要動手了麼”劉賓一邊和哥們兒往外走著,一邊笑嗬嗬的問道。
任間點了點頭,笑著問幾個哥們兒“怕麼?”
“扯淡,都要畢業了,還怕他個球啊!”曹川的大嗓門兒格外凸顯。
事實如此,年少的他們,終究是年少,心頭有畏懼,有擔憂。
三年來在花鄉村花鄉中學,他們刻意的收斂脾性,忍氣吞聲,不為彆的,
隻因為這裡是人家朱武春的村子,人家隨時都可以召喚來家裡的叔叔哥哥們以及本村的一些校外混混來幫忙。
而現在,似乎沒有必要再忌諱了,打完了就走人,以後也不用來這裡了啊。
從班級,走到操場北端,有一段百十米的距離。
朱武春已經召喚了其他班級的幾個人,一共有十三四個人吧,全都拎著棍棒皮帶,好整以暇,略帶嘲諷和鄙夷的看著遠遠走來的任間一夥人。
在距離還有十幾米的時候,如閒散邁步前行的任間,突然加速,奔跑的同時抽出了腰間的軍扣皮帶,雙目中怒火噴漲,戾氣衝天。
而跟在他身後的曹川、張浩、周強,則是從操場邊的牆根兒草叢中,撿起了磚頭石塊,疾步跟上。
陳朝江和劉賓,更是在從班裡出來的時候,就拎了後門角落堆放的兩根板凳腿。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七個人,麵對比己方多出一倍的敵人,毫無懼意,氣勢如虹
朱武春一群狐朋狗友,平日裡驕橫跋扈臭味相投湊在一起的人,怎能經得住任間他們如龍似虎的氣勢,
積攢了三年的怒氣在這一刻噴薄而出。
那股子凶悍勁頭讓十三四個人頃刻間土崩瓦解,狼狽逃竄。
任間隻是緊緊的盯住了朱武春一人,將對方逼在了操場最邊緣的角落裡,用皮帶狠狠的抽打著,用腳狠狠的踹著
校長、主任、老師們,無奈且吃驚的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的發生。
學校裡許多的學生,圍在了操場的邊緣,竟然有許多人叫起了好。
是啊,誰沒有受過朱武春的欺辱!
同班的一些稍有膽量的男生們,也終於被激發了男兒天生的勇氣和暴戾,衝了上去,拳打腳踢,嘶吼著怒罵著,
發泄著三年來積攢下的以往從來不敢到如今似乎早已忘記或者說麻木的恨意。
任間累了,從圍毆的人群中走出,麵色平靜,將腰帶束回腰間。
“你流血了?”
人群中,永遠散發著冰冷淡漠氣質,讓人遠遠的就能第一眼注意到她的李冰潔,輕輕柔柔的上前,
掏出潔白如雪的手帕,抬手輕輕的在任間眼角破了皮泛了青流了血的傷處,一抹而過,然後將手帕塞進了任間手中。
李冰潔收回了手,柔柔的翹起了嘴角,衝任間露出了亙古不變的冰山上萬載不遇的一顆融化的水滴般笑顏。
霎那間的芳華,竟如同永不消失的璀璨星辰,深刻的鑲入了年少的任間內心深處,永遠難以抹去。
幾個人騎著自行車,駛出校門。
任間心痛,心酸,戀戀不舍,他知道,以後可能再無機會相見相逢在一起。
三年的光陰,如穿梭般流逝,讓人想要抓住的時候,已經從指縫間溜走。
回眸,看到了那個站在一輛當時的任間還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銀灰色轎車旁邊的女孩子,那個永遠如同不化的冰山般淡漠清冷的女孩子。
她,也在看著任間離去。
任間留給對方一個苦澀的笑容,扭過頭去,再不敢回頭,騎著自行車狂奔而去。
忽覺得眼角濕潤,卻是不知不覺中,竟然流出了淚水,鹹鹹的,酸酸的。
他知道,以後的自己,再沒有機會,背上書包,跨進校園的大門,去經曆學生的生活。
少年光陰逝去,空留冰山容顏與內心深處,再不想去掀開內心的薄膜,去觸摸,去看它一眼。
三年的初中時期,班裡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病叫自閉症。
可以肯定,就連當事人任間和李冰潔都沒有意識到的是
李冰潔完全自閉的內心世界,開啟了一絲的縫隙;
而內心世界完全正常的任間,卻在畢業離開校園的那一刻,強行的閉上了一處不願意打開的禁地,純真的記憶。
沉默平淡至極,容易讓人厭倦的沉默。
任間和李冰潔,就那麼站在夏日裡上午八點多的陽光下,靜靜的看著對方。
也許任間心底的禁地已經揭開,正在回憶著過往的點點滴滴;
而李冰潔,則是沒有原因,空空淡淡的站在那裡,看似注視著任間,實則可能根本沒有在意這個人是誰,又有什麼意思。
她看什麼,想什麼,似乎從來不會有人去過問,去忖度。
姚出順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兩位一看就是久彆重逢的熟人,就那麼站在大太陽底下,你看我看你的有什麼意思。
有人不滿的提醒了一句,姚出順才回過味來,趕緊讓開入站口的通道,走到一旁蹲在牆根下的垃圾箱旁邊,無趣的打量著這對男女。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自認為很恰當的比喻
癩蛤蟆和白天鵝的故事!
“你,這些年好麼?”任間終於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聲音有些苦澀。
李冰潔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空靈的眼神中罕有的神色一閃而逝。
“其實,嗯,對不起啊,我因為家裡的條件不太好,所以,所以沒有去一中上學,嗯,是的,我沒有再上學!”
任間並沒有因為李冰潔的淡漠沉默而感到尷尬。
本來嘛,李冰潔能說上幾個字,比月食出現的頻率高不到哪兒去,所以任間略有歉疚的解釋著
“本來,想著去看看你的,可是,沒有你的地址,嗯”
又是沉默,李冰潔依然清冷淡漠,任間則是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姚出順有點急了,搓著手叫著“任間,給我根煙抽。”
任間掏出那包煙,憑感覺甩手扔給了姚出順,視線連動都沒有動,隻是平靜的,有些酸酸的看著李冰潔。
奧迪a8轎車裡的司機早就下了車,身形魁梧的大漢站在幾米開外,麵色平靜的注視著這邊,隻是炯炯有神的雙眼中閃爍著不太明顯的驚訝。
火車站人來人往,不時的有人會忍不住駐足往這邊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