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聽說一些。”
“多可憐啊。”
“是啊。”
“年紀輕輕,就自殺了。”
“什麼?”
“啊,韋醫生,你這是啥臉色。”
“你再說一遍。”
“韋醫生,你輕點。”
“不好意思啊。”
“你這是怎麼呢?”
“廖醫生家怎麼呢?王姐,你再說一遍。”
“他姐……自殺了。”
我頓時感覺大腦像是被人重擊了一拳,頭昏眼花,天旋地轉。我扶著走廊上的牆壁,站了會兒。
“韋醫生,你沒事吧。”王霏霏緊張地扶住我。
我歎了口氣,晃了晃腦袋,儘量讓自己保持清醒,“沒事,可能有些低血糖。”
“啊!”
王霏霏連忙把我扶進我的辦公室,又疾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從抽屜裡取出幾塊巧克力。再回到了我的辦公室,把包裝打開,塞了一塊巧克力進我的嘴裡。
我嚼著她喂我的巧克力,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的牆壁發呆。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自殺呢?藥是減量,又沒停,怎麼會自殺呢?難道是藥減多了嗎?哎,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給她減量的。
我自責地把腦袋捶得咚咚響。
王霏霏嚇了一跳,趕緊抓住了我的手,一臉疑惑,“韋醫生,你捶腦袋,低血糖的症狀也不會減輕啊。給,你在吃一塊。”
她又塞了一塊進我的嘴裡。我煩悶地吐了出來。
“韋醫生,你這到底是怎麼呢?”
“沒事了,王姐,你能讓我單獨待會嗎?”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快要哭出來了似的。
“好好好。”王霏霏擔憂地退出了我的辦公室,但沒把我的門關上。她坐在自己辦公室裡的一張能看到我的凳子上,時不時看我一眼。
我該怎麼辦?
我到底有沒有醫治病人的本事啊?
我的醫學文憑到底是怎麼拿到的啊?
我這麼差的一個醫生,為什麼要給我畢業證呢?
更可笑的是主任還那麼信任我,王姐總是看好我,蔡醫生還說我前途無量。
我看他們全瞎了眼,看錯了人。我t就是一飯桶,一廢物,什麼都做不好的廢物。
我爸當初把我打死就好了,也不會現在害了彆人性命……
我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韋醫生,你這是怎麼呢?”王霏霏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我的旁邊,輕扶著我的後背安慰道。
“廖醫生……他姐……是我的……一個病人。”我痛苦地捶起桌子來。
“啊?”王霏霏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也有些疑惑不解,“這……可她自殺跟你又沒有什麼關係。”
“你還不明白嗎?她是一名重度抑鬱症患者,我最近給她減少了藥量。”
我哭訴著說,雖然我知道一個男人不應該遇事這麼哭哭兮兮的,但我真忍不住了。
王霏霏頓時皺起了眉,用責備的目光看著我,“竟然是重度抑鬱症,你為什麼要給她減少藥的計量呢?”
“她跟我說,她服用了藥後,眼睛模糊,視力下降,還去看了眼科醫生。醫生告訴她可能是服用的藥物所致。所以就過來找我。”我抹著眼淚和鼻涕,解釋道。
“哦,那是藥物的副作用。可你也不能給她減啊?”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是主任說我這樣處理可以,我才減的。”
“你問過主任了啊?”
“是的,不然,我哪敢減啊。”我又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這個主任也是的。自己技術水平不過關,還喜歡瞎指導彆人。”王霏霏無奈地搖搖頭,“到時,家屬找來,你可不能自己一人背鍋啊。”
說完,她就走了出去,沒一會兒,又回到了我的辦公室,一臉的開心。
“韋醫生,沒事了。”
我睜著紅腫的眼睛看著她,“怎麼呢?”
“她沒死,在住院部的3號病房。”
“啊?”我一時還沒明白過來王霏霏的話。
“聽好了,你的病人,她,沒,死。”
她的話像一陣風一樣吹走了我頭上的烏雲,她的聲音像窗外的百靈鳥一般清脆悅耳。
我的病人沒死,太好了。差點嚇死我了。這一大早的,王姐怎麼瞎傳話啊?害得我傷心欲絕的。哎!
“給,我還在樓下給你買了兩個肉包子和一碗豆漿,你吃吧。”
這是賠罪嗎?
“姐,你這是……”
“彆說話,趕緊吃,快8點了,等會還要看病了。”
說完,王霏霏就大大方方毫無愧疚地走出了我的辦公室,隻留下了一臉哭相的我和兩個大肉包子,外加一杯熱豆漿。
今天一上午看病時,病患都會問我一個同樣的問題,“醫生,你這是哭了嗎?”
哎,我真是好尷尬。
男兒還是應該堅強一點,不應該“淒淒慘慘,慘慘戚戚,哭哭啼啼戚戚”。
下午,下班後,我主動找到主任,講明事情的經過,提出去看望廖靜的請求。
主任或多或少也有些愧疚,就同意陪我一起去。
我還買了一筐水果,以示歉意。
……
“誒,韋醫生,張主任,你們這是?”廖醫生朝我們迎了上來,看著我們手中的果籃,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廖醫生,我們這是專門來看望你姐姐的。”主任滿臉道歉的笑容。
“哦。”廖醫生一臉疑惑地接過果籃,看了看我,腦袋裡好像正在思考著什麼。
“是這樣的,”主任看出了廖醫生的困惑,接著補充道,“你姐,是我們科室的一名患者,一直在韋醫生那裡接受治療。”
廖醫生朝我轉過頭來,一臉的不高興,又把頭轉了回去,繼續聽主任說話。
“前段時間,由於你姐在服藥過程中,出現了不良反應。韋醫生找我商量後,決定給你姐減少藥物的用量,觀察一段時間。
“可還沒過多長時間,你姐就……哎,都怪我們,減藥的事情,應該再謹慎些。”
廖醫生像個木偶似的僵在那裡。
我從旁邊走過來,站到了廖醫生的旁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不住了。”
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我姐?”
“嗯……”
“那你乾嘛不找我知會一聲我姐的病情?”
“廖醫生……”
“你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
“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的。”
這時,廖靜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聲音微弱、沙啞地問了一聲,“俊傑,誰啊?”
“姐,你醒了。”廖醫生連忙回到廖靜的床邊,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你的心理醫生。”
“哦,”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廖醫生,又看了看我們,沒了力氣,閉了一下眼,再勉強睜開,虛弱地說“俊傑,你彆怪人家,是我要求韋醫生給我減藥的。我怕我繼續吃這藥下去,眼睛看不見了。”
“姐,你這是乾啥嘛。你又不是專業醫生,又不懂心理學,瞎指揮啥。”廖醫生話語裡夾雜著一絲責備。
“知道了,以後不敢了。”廖靜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好,你彆說話了。閉上眼休息吧。”
“嗯。”廖靜閉上了眼。
她看起來好虛弱,就像秋天枝頭的黃葉,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掉落下來,失去生存的根基。
廖醫生走了過來,跟我和主任小聲地說,“我們去走廊說,讓病人休息一會兒。”
“好。”
“好。”
我們走出了病房,來到了走廊。
“我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了,不怪你們。我工作中也會碰上這樣指揮醫生的病人,自己啥都不懂,還要說來說去的,非要把事情搞得嚴重了,才肯收手。”廖醫生有點氣憤地說。
“你能理解就好。”主任釋懷地點點頭。
“那你們走吧,我還要回去照顧我姐了。”
“好,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那個……主任,我還有些話想跟廖醫生說。”
“好,那你們倆聊,我就回去了。”
“好。”
廖醫生悶在那裡,不說話。主任沿著長長的走廊離開了。
“廖醫生。”
“有話快說。”
“哎,你這……”
“我跟你那麼好關係,我姐的事你都不跟我提,你還是我朋友嗎?”
“我本來想說的,不是你說不方便說的嗎?我才沒能開口。”
“我什麼時候說過啊?”
“就我約你健身那天。我一開始還不知道她是你姐,不是你給我看了照片,我哪知道。”
“那你知道後,就應該說啊。”
“我們那科室又不是一般科室。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次院長的女兒,到我們科室看病,院長也沒通知一聲。
“要不是我們主任去院長家做過客,那永遠不會知道那是院長的女兒。
“哎,很多醫院的家屬得了我們科室那種病,都是沒有任何人來跟我們打招呼的,就怕被傳出去,讓人八卦。
“所以……我們科室的醫生即使知道這個病人是哪位的家屬都會心照不宣,以免給這位同事惹些麻煩。”
廖醫生雙臂抱在胸前,看著前方,思考著我剛才說的那一番話。
過了會兒,抬起頭,放下手臂,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可以理解,我知道了。好了,我也不怪你。那哪天你得把我姐的情況跟我說明白了。”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廖醫生雖說年級小,但還是很善解人意的。我心裡舒坦了許多。
我從白大褂的兜裡拿出一張處方單,“這是你姐的處方單,你等下去藥房取藥,這藥可得趕緊用上。”
“知道了。”
“我們科室明天開會,就你姐的問題,進行討論,看能不能有更好的一個解決方案。”
“謝謝啊,兄弟。”
“哪跟哪啊。討論出一個新的方案後,我就及時跟你聯係,看你姐的藥到底要怎麼用。”
“嗯,知道了。”
“好,我就不打擾你照顧你姐了,快進去吧。我看她還很虛弱。”
“好,改天咱們在約著去健身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