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淵行!
周帝國永平十一年七月初建國二千七百一十二年,西北境邊塞的雲關城上正下著雪。
這裡也終年都是如此,每年早早就會下起雪,不然也不會有“胡天八月即飛雪”的說法。可誰叫這裡是大周最貧瘠的地方呢要知道,每年遷徙的大雁,寧肯繞遠路繞過北邊的蠻子地兒都不願飛過這裡。
此地的房屋也向來以厚重和粗狂著稱。
在一座厚重的土牆屋裡,一夥鐵甲兵士圍著一個散著微弱光亮的炭火盆,像是風乾晾好的魚乾緊密排列在一起,借此相互取暖。
“喂!狗子!老子快凍死了!你說要請我們喝酒,酒呢”
有兵士不耐煩的叫嚷了一句,完罷起身狠狠踢了一腳麵前的炭火盆。
一陣火星四濺後,那盆裡的火光顯得越發微弱,搖搖欲墜,又苟延殘喘的亮起幾點火星後終於熄滅。
“媽的!你個狗東西又糊弄老子們呢!”又有兵士起身向屋內的裡屋走去,看著裡麵的少年才要抱著個酒壇子搖搖晃晃出來,他一腳踹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的身體本就單薄,抱著半人高的酒壇走路已是不易,被踹了這麼一腳,一個趔趄後,自是要摔個四腳朝天,酒壇也必定要打翻。
咚!
他重重摔在了地上,也真的摔了個四腳朝天,但他兩隻手和一雙腿卻緊緊鉗著酒壇,裡麵的酒也是未灑出分毫,像是隻被掀翻了的烏龜,樣子很不雅觀,還很滑稽可笑!
那兵士見了直接放聲笑了出來道“他們都說你是狗子,我看你倒是隻王八!哈哈哈……”。
另外一個屋裡的人聞聲而來,見狀對著少年也是好一陣嘲笑與譏諷!也沒有一個人去幫他拿走身上的酒壇,就看著他像隻王八一樣慢慢翻起身來。
而少年呢緩緩起身,先是揩去嘴角溢出的血,然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
也看清了他的臉,這張臉白白淨淨很俊秀,隻是他這一身破爛衣裳滿是汙漬,穿在他身上也並不合身,捉襟見肘,頭發也枯亂如草,顯得不修邊幅,十分邋遢。
他也並不叫狗子,叫周軒。
五年前,他跟著他落魄被貶至此處的小主子來到此處,也聽聞他那個主子的身份極其不平凡。
可……那有如何呢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如今也隻是階下囚。
在雲關出身的兵士大都低賤窮苦出身,肯定與這曾經高高在上的人融不到一起。所以,曾經高高在上的反倒被看不起,被人整天打罵嘲諷。
再後來,他那主子被人折磨的奄奄一息,也在一個下雪天裡惘了性命,被人用草席潦潦埋了了事。
隻留下周軒像條狗子一樣對著眾人搖尾乞憐,這才活下命來,但也每天多了比以前更多的打罵,就如現在。
“你看看……其實還是更像條狗!”有兵士見他並不生氣,伸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臉。
“你彆說,這細皮嫩肉的,倒像個娘皮!”那兵士狠狠捏著他的臉,然後對著眾人說道。
眾人聽罷,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周軒依舊不生氣,笑得越發燦爛,儘顯少年的陽光道“我說過要請你們喝酒,這是永安的女兒紅……二十年份的!”。
話罷,他便取出碗依次擺好,用瓢勺在裡麵盛滿酒。
“呦還真是……不愧是永安來的,你也真識貨!不過你也真夠笨的,王將軍給你這樣的一個機會,你才要來一壇酒!果然是奴才的命啊!”有兵士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對他又嘲諷了一句。
原因也很簡單,他破天荒得了一個可以回永安的機會,也可以向王將軍那兒領些賞銀,但偏偏卻要了一壇酒……
“我再為你們做些下酒菜”周軒臉上揚著笑意,對他們的話不聞不問,說著就朝裡屋走去。
兵士們不再管他,反正他腦袋有問題……
一群人哈哈大笑,隻留下周軒那個傻子為他們去準備下酒菜,幾碗酒下肚,他們身上也有了些暖意,臉上透出了紅潤。
那邊的周軒凍得雙手發顫,臉色發白,嘴唇發紫,但走進裡屋後,他也沒有去做什麼下酒菜,而是取出立在角落裡那口滿是豁口的砍柴刀磨了起來!
謔!謔!謔!……
這聲音就如屋外刮得很急的寒風,齊安也越發覺得身上冷了起來,一雙手已凍得通紅,但他卻好像毫無知覺,神色異常認真,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隻盯著手下的刀。
他的注意力也全在這刀上。
“喝!這……這還真他媽是好酒!”
“要是有個娘皮就更好了!要不……你去找個”
“哈哈哈……我哪兒去找!”
屋內的漢子們喝得興起,但也有人不勝酒力搖搖晃晃起身,又像攤爛泥癱倒在地上。
他們已記不起齊狗子要為他們做下酒菜,卻遲遲不來的事,一時間,屋內也滿是粗糙漢子們汙言穢語聲和酒碗撞在一起發出的清脆聲。
而屋外醞釀了許久的風寒也俞加淩厲,像是數把冰刃狠狠砸在土屋外,把牆皮都刮去一些。
周軒也終於磨好了他的刀,這把刀豁口滿滿,但用來宰殺牛羊絕對不成問題。且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裡,他做的最多的事情也是磨刀,他有信心,隨便一刀下去絕對能以最快的速度讓那些牲畜沒有痛苦的安樂死。
也看著手下的刀,他收起了先前的凝重,露出了滿意輕鬆的笑容,但這笑裡已沒有了先前的陽光,裡麵滿含森然,就如外麵刮得正急的寒風。
他持著刀走進了漢子們所在的屋,漢子們已喝得平得平、豎得豎,隻有一、兩個嘴裡還念叨著“一啊一,二啊二,你家娘子我來睡啊……”!
滿嘴穢語劃著拳,還算神智清醒。
見齊安手裡提著一口刀,有個漢子也終於想起什麼,他大罵道“狗子!你給老子們做的下酒菜呢”。
話罷,他抓起麵前盛酒的碗狠狠砸在了周軒的臉上!
“我不叫狗子,我叫周軒。”周軒麵色認真,甚至有些莊嚴,對著漢子說道。
“狗就是狗!還想要什麼名……”漢子冷笑一聲說著,可話未完,他就覺胸口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一把滿是豁口的刀正插在自己的胸膛上。
另外一個漢子卻是圓睜著眼睛看著這一幕,再看向周軒那張臉,上麵滿是戾氣,一雙眼睛早沒了少年的清澈,有的是毒蛇一般的狠毒。
漢子竟是第一次才認識他一樣,遠比少年高大粗壯的身軀竟不自覺顫抖了起來。
也不得不講,周軒殺人的手法真的很拙劣,也費了好大一會兒功夫,他才把刀從漢子的胸膛拔出來,接著他把目光又看向了正看著他的漢子。
碰!
一陣風吹來,突然把土屋的門強橫推開,也驚得那個大漢一身冷汗,他這才醒悟過來,要拔出腰間的刀。
可刀握在手中,他才發現竟然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周軒笑了起來,女兒紅這種酒他最熟悉,雖然遠不如漢子們平時喝得酒烈,可後勁發作起來綿長、猛烈,又讓人最難銷受!
“你要不給我學兩聲狗叫”他臉上揚著笑意,對著漢子道。
“汪!汪!汪汪……那個你……”漢子趕緊爬在地上真的像條狗。
“叫得真難聽啊……沒我學得像,還是我叫的像!”齊安神色又變得認真起來,這樣的事情他們以前常讓他去做。
也不等漢子說完,他把刀甩在了漢子的脖子上,結果了他的性命。
他再冷眼看向其他人,他們也還睡得正香,鼾聲起起伏伏,看著酒壇裡還剩著許多的酒,他抱起酒壇搖搖晃晃把酒潑灑在他們的身上。
然後走進裡屋將裡麵的乾草柴火扔在他們身上,又取出身上早早備好的火折子麵無表情扔了出去。
他則轉身走出屋外,並用一把鎖緊緊鎖上了門,與此同時,身後屋內起了火光。
“啊!”
“那條狗膽子這麼大!”
“早知道就該殺了他!”
……
“周軒!念在我們對你的好,放我出去!以後我們就當你是我們再生父母!啊!啊……”
……
屋內罵罵咧咧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到最後成了哀求。
火勢越來越大,直至紅色火光衝天映照著周軒一張白淨的臉也紅潤了起來,他的身上也有了暖意。
但他的一雙眼睛卻從始至終冰冷,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喃喃自語道“真好看啊,但比起永安燈會上的煙火還是差些!”。
也按理說,他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已會惹人注意才對,畢竟雲關的軍紀也是出了名的嚴明!不會放任這樣的事情不管。
但自從西北脫離大周控製後,城防就比往常鬆散了太多,更多的兵士們也早早聚在一起喝酒去了,這是過去幾年之中最輕鬆的時候。
再加上今天的風雪格外大,就如南方雨季一樣,一副煙雨蒙蒙的景象,風雪迷的人什麼都看不到,更可以掩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