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飛塵思未央!
正心書院遠離紅塵,青原城內喧囂熱鬨。
雲舒和清歌坐在茶樓靠窗的位置,一邊賞景一邊說笑。
雲舒興致勃勃地講著書院的趣事“有一次積了好厚的雪,一腳踩下去能陷到膝蓋。除了上課,大家都懶得出屋子。思齊嚷嚷著說沒意思。穆風就教他做冰燈。先用竹皮紮出骨架,要比紙燈籠的骨架密得多。然後把雪均勻地敷在上麵,放在門外。等結了冰,再點上蠟燭,十分剔透明亮。
“大家見了,都說好玩,都跟著做起來。手巧的自己紮燈架,不會紮的就用木桶、銅盆、食盒、書箱盛了雪,等到周圍一圈結了冰、中間還沒凍上的時候,趕緊倒出來,更省事。還把顏料、胭脂摻進雪裡,或者放入各種好看的小物件。到了晚上,各色各樣的冰燈一亮,像在夢裡一樣,彆提有多好看了!”
清歌用茶蓋一下下刮著漂浮的茶葉,噙著一絲笑,意味深長地問道“你講的都是幾個月前的事。那個君穆風,最近不在書院嗎?”
雲舒讚道“你反應就是快。沒錯,穆風年前就畢業了,進了吏部任郎中。書院允許成績優異的學子提前畢業。但是書院課業繁重,能提前畢業的不多。像穆風這樣不到一年就畢業的,以前還從未有過。”
清歌笑著眨了眨眼“這君穆風,有才有貌、宜室宜家。雲舒,你喜不喜歡他?”
雲舒聽她用“宜室宜家”來形容穆風,撲哧一笑。待聽到後麵的話,隨口答道“他為人很好,每個人都喜歡他。”
清歌放下茶碗“平時看你挺聰明,偏在這些問題上這麼遲鈍。我說的喜歡,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雲舒一怔“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和其他人一樣,當他是很好的朋友。”
清歌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那你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隻把他當朋友?他對你好,你有沒有覺得甜蜜?他對彆的女孩好,你有沒有覺得難受?你見到他,有沒有覺得開心?見不到他,有沒有覺得想念?”
雲舒從未細想過這些。清歌一連串的問題如石子般投入雲舒心湖,泛起層層漣漪。雲舒轉頭望著窗外,陷入了沉思。暮春風暖,槐花的清香隨風四散。與穆風相處的一幕幕如花盞般次第打開,那些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思如種子一般破土而出。雲舒的麵頰漸漸透出粉紅色,眼神卻越來越清亮,她衝清歌輕輕點了下頭。
清歌乾脆地說“喜歡他,就把他撲倒!”
雲舒端著茶杯正要喝,聞言嗆了一下,咳得說不出話。
清歌翻了個白眼“看把你嚇得!給他唱情歌、拋荷包,直接撲上去,這不是正常操作嗎?就你臉皮薄。”
雲舒終於不咳了,立刻回她一個白眼“你說得生猛,還不是連手都沒跟人牽過?光說不練假把式!”
清歌聞言一咬牙,撲過來揪住她兩邊臉頰“那是姑娘我還沒有看得上眼的人,要是看上了,半個月把他拿下!”
雲舒捂著臉連連求饒“我錯了,不該鄙視你,姑娘你最威武!鬆手,臉皮要扯破了!”
清歌鬆手,豪爽地一揮手“麻溜地給我上!對了,他有沒有心上人?”
雲舒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對大家都很好,沒看出對哪一個人特彆好。他跟誰都聊得來,但也沒覺得他將誰引為知己。”
聽她這樣說,一向腦筋轉得快,行動比腦筋更快的清歌也歎了口氣“這君穆風,看來是個不容易看穿的。對直腸子的人,有話直說就行了。對他這樣的,該怎麼辦好呢?”
清歌想了一會兒,雙手一拍“反正猜也猜不透,不如直接跟他挑明。如果他有心上人,就乾脆利落撂開手。如果沒有,就二話不說衝上去!”
這的確是清歌的行事風格遇事不糾結,衝上去再說。是成是敗,自有分曉。
但是雲舒不是清歌,她不像清歌那樣潑辣大膽,她敏感羞怯,隻能將一腔柔情埋在心裡。她會躲在房裡,默寫古人詩詞以遣相思,卻不敢自填一首情詞表明心跡;她會在旬假時,從逸親王府門前走過,卻不曾登門拜訪;她心下盼著與穆風偶遇,可是真遇到了,她又局促地說不出話來,讓穆風疑惑地皺起眉頭“雲舒,才幾個月不見,怎麼你就跟我生疏了?”
見到他張皇失措,不見他相思難解。書院中處處都是回憶。雲舒想起晨光中的課室裡,他旁征博引、出口成章;想起黃昏時的演武場,他攜劍而來,為沮喪的她一遍遍演示如何舞劍;欣賞他的溫文爾雅、待人周全;體會他笑容背後一閃而過的落寞,感念他在熊掌之下拚死相護的情誼。
當日相處隻覺舒心,不作他想。如今心意既明,思念就如破土而出的種子,肆意瘋長,不可抑製。雲舒漸漸覺得單相思的日子難以忍受,前所未有地渴望畢業。但難道離開了書院,就不會思念?她不願去想。
六月,雲舒通過了最後一門考試,畢業了。任職文書還沒有下,日子過得很是清閒。
一日,她收到請帖,穆風邀昔日同窗過府小聚。她想見他,又不敢見他。這樣猶猶豫豫,到了赴宴那天,果然還是退縮了,呆在家裡看了一天的書。
這樣子真是讓人著急,清歌那樣的急脾氣根本看不下去“拿不起放不下,算怎麼回事?跟他明說嘛!他要是喜歡你,正好歡歡喜喜在一起。他要是不喜歡你,還跟以前一樣是朋友。橫豎沒什麼損失,你怕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兩人正在清歌家院子裡喂魚。清歌將手中的魚食往大缸裡一扔,氣惱地看著雲舒,看那架勢恨不得替她去說。
雲舒轉眸看向清歌,平靜地說“怎麼會和以前一樣?如果他拒絕了我,我是沒辦法坦然麵對他的。而他為了不令我尷尬、為了不讓我心存指望,也會疏遠我的。倒不如什麼都不說,還能做朋友。”
清歌追問“那如果他也喜歡你呢?”
雲舒將手中的魚食勻勻地撒到水裡,垂目看幾條錦鯉歡跳著搶食“他那樣的人品風度,不知什麼樣的女子能令他傾心,總之不會是我這樣的吧?”
清歌睜大了眼睛,剛要開口。
雲舒又自顧說下去“何況他是皇親國戚,將來迎娶的必是名門淑女。”
清歌的話又咽回肚子裡,鬱悶地長出一口氣“我以為男女之間,隻看喜不喜歡,兩情相悅就能在一起。卻忘了這些貴族子弟的親事全由不得自己。雲舒,你該怎麼辦才好?”她向來行事爽利如一把烈火,此時的眼神罕見得柔軟如綿。
這溫柔慈愛的樣子,令雲舒很不習慣,趕緊反過來安慰她“你不用操心。我忙得很,要讀書要準備入職,沒工夫害相思病。”
話雖如此,心不由人。如果感情能輕易堪破,也不會被稱為情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