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祖壇舊址,如今那正建在了曾經的祖壇所在上麵的十姓祖祠之中,當滾滾烏雲,浩蕩不休的卷向了老陰山之時,屬於鎮祟胡家一脈的所在,也有一聲長歎,幽幽響起。
那是屬於婆婆的聲音,她也感覺到了胡麻最後血脈受到了影響,魂燈亮了起來。
守祠堂的老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胡家祠堂外麵,並未邁進門檻。
隻是看著那盞魂燈,輕輕歎道:“畢竟還是個孩子,扔在了老陰山裡,無人教導,便會惹出不知輕重的禍事來,你要為他擋?”
魂燈上麵飄出來的縷縷黑氣,勾勒出了一位老人的形狀,她並無猶疑,甚至有些生氣的看向了那位多嘴的老人。
周圍的風聲裡麵,像是混進了她的聲音:“那是我們胡家的孩子,胡家的先人為他擋,理所應當,他已經做的非常好了,比他們每一門裡的都要好……”
“隻可惜,他來祖祠上香時,我瞧不見他了……”
“……”
“……”
這一縷陰魂,飛出了祖祠,便要護著胡家那惟一的香火。
但無論是她,還是那祖祠外麵的老人,都沒有想到的一幕,驟然之間出現。
老陰山方向,當走鬼人開始祭山,便已迷迷蒙蒙,不知引來了多少香火,這使得在某些門道裡的人眼中,老陰山神光大盛,猶如一盞油燈,在最後快要熄滅前的回光返照……
……但沒人想到,那看似回光返照的最後微光,竟是忽然之間,再度大盛,甚至還突破了極限,陡乎之間,綻放萬裡神光。
老陰山裡,二爺持了柳枝打災,已連著換了四五條鞭子,胡麻的乾娘,又一次要禿了。
但是那兩個稻草人,卻是怎麼打也打不散,二爺也已急的咬了牙。
但卻也在這一刻,隻覺剛剛那已經打弱了的怪風,眼看著便要將其打出老陰山去,卻又忽而變得凶烈,甚至遠比之前更加凶烈,直衝到了二爺背上來。
但也因著怪風,周圍的滾滾香火,忽而聚攏到了一處,形成了龐大的煙雲,內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山老爺……”
不知有多少人瞧見了,高聲大叫了起來:“山老爺又顯靈了……”
“啊?”
二爺都心裡一驚,連忙回頭,便看到了那滾滾香火之中的影子。
他這一刻,仿佛與那影子對視,傾刻之間,感受到了那天地四方,驟然湧來的香火。
不遠處,盜災門裡的人已經呆住。
而胡麻則是緩緩放下了捂著自己右眼皮的手掌,慢慢想著:“不食牛的人,想必也該開始了……”
……
……
“為何祭山?”
“那是給咱們平頭百姓,找靠山哩……”
“你問這祭山有沒有用?嗬,比石馬鎮子那場燈火福會,還厲害十倍哩!”
“家裡窮,供不起怎麼辦?”
“好辦!”
“上不了供,便隻燒香,燒不起香,便燒柴,一枝柴火,心誠了也是祭山,柴火都燒不起,或是不湊手,便在身邊搓一捧土,也是夠的,真正的神家,其實從不在意這些虛禮。”
“千祭百供,心誠為先!”
“……”
早在短短數日之間,不食牛便已經將祭山之事,傳遞到了千家萬戶。
若論起來,不食牛蠱惑造反,才是本職,但他們這本職,做的並不理想,可二十年苦苦經營,卻賺得民心無數。
如今不求財,不求利,更不指望他們跟了自己上陣打仗,隻是祭山而已,甚至連供品都不要,於是這一下子生出來的影響,其龐大處,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包括胡麻。
胡麻都隻是想著,你不食牛讓人造反,聽得不多,讓人燒香,總有人給麵子吧?
現在看,給的太多了。
不食牛門徒,經過了兩天的準備,有人以祭祖名義,施粥放糧,召來了十裡八鄉,有的人袪災攘福名議,喚起了滿城百姓。
更有那無數散落於天下各處的,皆到了時候,或是點燭,或是燒柴,或是僅僅跪在了路邊,搓土為香,哪怕是坐在田間小憩,手裡也握了幾根稻草。
民間早已無神,隻有陰祟遍地,百姓習慣了無人看顧,但當有人說這可以請來看顧時,信與不信,總會有些向往。
因為了這向往,於是浩蕩香火傾刻而來,漫卷天下,如海如潮。
……
……
老陰山中,山君早已做好了現身的準備,從一開始胡麻許諾了他,會讓這天下人祭山之時,他便等著這一刻。
隻是,那時候他也隻知道走鬼門道,知道這“天下”,不過虛指。
沒有哪個門道,能代表天下,哪怕是走鬼這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