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鶴舞長天,百氣朝陽
寂靜!
唐魂接了這一掌之後,隻覺周圍的一切聲音都在刹那間消失。
即使蘇寒山後方還有很明顯的空氣扭曲,氣流轉動的現象,也不再傳來呼嘯的聲音。
即使兩側直至遠處,那些瓦片飛揚之後,仍在持續下落,擊打在屋頂之上,他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長河兩岸,四麵八方,兩大幫派弟子在各個方位的拚殺,都好像成為了無聲的火星,沉默的閃動。
在這種寂靜裡麵,他更清楚地聽到了來自自己身體內的聲響。
血液奔流從無聲變得澎湃,仿佛在衝刷大量的朽木碎石,雙臂的骨骼,發出岩石崩裂般的響動,一聲比一聲更驚心動魄,最後連成一片使人失神的雷音。
當經脈也徹底崩斷的時候,如同河道的曲折錯位,水流的響動,一下子激烈了不止十倍。
嘭嘭嘭嘭嘭嘭!!!
唐魂的雙臂、肩膀乃至背後肩胛骨上,至少有十幾處部位皮開肉綻,內力附帶著他的血液,迸發出來,炸破衣物。
血水進入空中,本該很快灑落地麵,但因為唐魂的內力在持續向外崩散。
這些內力,竟裹帶著血水,形成一條條鮮紅靈蛇般的氣流,以傷口為源頭,形成一條條奇異帶弧度的軌跡,向外飛舞而去。
有的射向上空,不知會落向何處,有的轉向下方,砸落在街道上,撞出一個個淺坑。
“不!!”
就在這些血水離體的時候,唐魂的聽覺驟然恢複,所有剛才被隔絕的聲音,又一股腦的湧入他心神之中,使他發出一聲煩亂無比、燥痛至極的大叫。
雙臂骨骼欲碎、大量失血、經脈徹底被廢,就算他功力仍然能夠回滿,也不可能保持住與宗師身份相匹配的戰力了。
他想撤,或者乾脆點說,他就是想逃!
如果本來被壓在下風的時候,他還有一點可以從容脫身,甚至不吝於跟對方耗下去的底氣。
那麼現在,他就隻剩下徹頭徹尾的逃生之念。
猶如當年唐門陰謀被擊破的那一天,此情此景,不得不逃。
但此情此景,他已逃不得了。
就在唐魂雙足發力,想要倒掠而起的時候……
呼!!!!
蘇寒山剛才探出的那隻手掌,變掌為爪,向後一拉,空氣中一股沛然難當的潛流,硬把唐魂給拉扯回來。
唐魂大喝一聲,黑色的外袍突然破碎,化作片片蝴蝶飛舞。
每一片外袍的布料,竟然都是在裁剪之初,就已經設計過的暗器,也是他護身保命的最後一層依仗。
黑蝴蝶看似翩翩,實則破空裂風,連蘇寒山操控的致密氣流,都被割裂出許多條薄弱痕跡。
同時,蝴蝶群中,腿影翻飛,唐魂的雙腿齊動,想要徹底破除這股吸力。
他的腿影像一條條閃動的毒蟒,黑蝴蝶一樣的布料,在這樣的映襯下,又顯得不像是蝴蝶,而像是鱗片了,仿佛是兩條正在狂甩鱗片的蛟龍。
毒龍飛鱗,愈發鋒利可怕。
但下一刻,無論是毒龍還是飛鱗,全部被蘇寒山的兩隻拳頭攔截、打爆。
上百個拳影,簡直像是在同一瞬間,爆發出來。
那些黑色布片,在觸碰到這些拳影的瞬間,就化作飛灰。
唐魂的雙腿,初時還可以說是在抗衡,但很快,腿上勁力就徹底為拳勁攻破,淪為挨打的對象。
好好的兩條腿,也不知道被打中了多少次,完全看不出人腿關節該有的樣子了,倒是真變得像兩條死了的蟒蛇一樣,彎彎曲曲。
拳印的凹痕,密密麻麻,重重疊疊,恰好像是蟒蛇身上的鱗紋。
拳力從雙腿傳遍全身,唐魂的身體已經徹底失去了控製,像一口破麻袋,遠遠拋飛出去。
蘇寒山左腳在屋脊上一踏,淩空一步,就追上了他,右腳重重地跺在他的頭部。
嘭!!!
在唐魂大頭朝下,猛然墜落之時,蘇寒山已經在那一踏之後,轉變方向,淩空撲向司徒中夏他們的位置。
那邊長街之上,旗槍堂的弟子們七倒八歪,散落各方。
司徒中夏他們六人在鏖戰鄭道的同時,也已經把這些持槍銳士,全部擊潰。
但在這個過程中,鄭道已經發覺,這六個敵人從天地間借來的一股莫名巨力,越來越散亂,越來越稀薄,不可複用。
而鄭道本身根基,實在是夠穩固,硬扛了這麼多輪攻勢之後,雖然氣血翻騰,功力損耗了不少,卻居然沒有真正受傷,立刻就有了反擊的心思。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唐魂那邊的連串劇變,分去了眾人少許心神。
他們似乎隻是眨了下眼睛,唐魂已經從落於下風,到徹底身亡。
‘唐魂可是宗師……怎麼會有這種事?!!’
鄭道心頭大震,難以置信地看到蘇寒山已經朝這邊趕來。
大為震驚的紛亂情緒,似乎要讓他陷入一時失措的狀態之中。
畢竟,不要說是他這個敵人了,就算是鄧光明、李朝陽那群人,看到蘇寒山爆發出這樣的殺力,都有一點難以遏製的愣神。
但就在這個瞬間,鄭道雙手放在胸前,攤開手掌,又驟然一握。
這不是他腦子裡刻意想出來的動作,而是他的習慣。
他青年的時候,極愛女色,極愛應酬,極愛受人吹捧。
但,自從武功陷入瓶頸之後,他就產生了一種與日俱增的焦慮,對任何享受,都無法安心沉浸其中,又無法狠心戒除,隻好變本加厲的沉緬酒色之中,將煩惱一時拋忘。
然後就在那天,有個黑衣人,突然闖入他大被同眠的暖舍之中,一掌轟碎了他屋子裡所有擺設。
桌椅成粉,衣物飛灰,金銀破裂,杯碟炸碎,女人全部昏死過去,隻剩他一個人醒著,赤條條落在地上。
他雖然醒著,卻根本反應不過來,竟被嚇得發傻,呆呆望著那個殺手,沒有反抗。
好在那不是個殺手。
那是趙離宗。
趙離宗除掉麵巾之後,一語未發,且很寬厚的拍了拍鄭道的肩膀,就離開了那裡。
鄭道回過神後,悔怕至極,終於以大決心,戒除惡習。不是摒棄酒色,而是為自己定下規範,這比徹底摒棄還要折磨人。
那時,他每有克製不住時,就在屋中獨處,站立不動,將雙拳握在胸前,用雙拳收緊的那種勇無畏之念,把自己的雜念清除,專注起來。
多年下來,他已經少有克製不住雜念的時候,但這個習慣依然保持了,每當他深思、苦思、備戰、練功、療傷之時,都是這麼一個動作,保持不動。
今日,就這生死關頭,十萬火急的一握拳,已是無意之中,握得真意。
鄭道雜念全消,揚眉威嚴,神態平靜,一拳砸在地麵,身影嗖的跳起,如一顆彈丸飛擲而去。
附近的這片地麵,被他一拳砸的震顫了一下,六股氣柱,突然從地下湧出,正對著司徒中夏他們六人。
六人或阻或避,身形各變。
他們的六韜風雲陣,本來就已經瀕臨失效,被這一震、一阻之下,頓時徹底散開,每人心頭都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更令他們失望的是,鄭道這一下逃逸而去的身法,實在太跳脫。
僅僅是看到那個身影逸去的場景,似乎就已經讓他們明白,今日絕對無法將鄭道留下了。
這時,長空之中,一聲銳嘯。
“司徒!!”
司徒中夏打了個激靈,從失落中驚醒過來,抬頭看去,正對上蘇寒山飛掠而至的身形,登時心領神會。
“一劍擎天!”
司徒中夏仰頭大吼,厚重無鋒的玄鐵大劍,豎立向天。
蘇寒山一腳踏在這大劍的頂端,腳下發力的時候,司徒中夏恰好也向前揮劍發力。
兩股力道對衝,司徒中夏腳下石磚崩裂,腳掌向後推移,大量碎石在他腳掌後方,堆積起來,向後震顫移動,越積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