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活了!
景元二十八年九月,病入膏肓的孝文帝到底沒能熬過年尾,腳一蹬、眼一閉,與恭國的列祖列宗們在地下會麵去了。
依恭國律例,先帝駕崩,舉國喪三月,禁婚嫁,絕歌舞;新帝則於喪後半月內擇吉日登基繼位。
可在孝文帝咽氣的當夜,傅諍麵上無波地對已成為恭國新帝的岑睿道“登基大典禮部已準備妥當,今夜陛下不用守靈,明日登基即是。”
在禦榻前連守了十一夜的岑睿,通紅著眼圈跪在先帝靈前,據理力爭道“這,於理不合吧!”
傅諍眉毛都沒動下,悠悠地吹了口茶“陛下若是想等燕王的十萬大軍入京時再登基,微臣也沒什麼意見的。”
燕王便是岑睿那很有出息的五哥,在先帝沒有尋回岑睿前他是眾望所歸的儲君人選。雖因棋差一招失了勢,被配去了邊境,但而後在幽雲六州建樹頗豐,民望甚高。此番國喪一,各地藩王皆要回京服喪,岑睿仿佛已看到了日後的血雨腥風和刀光劍影了。
她對這個皇帝位沒什麼興趣,但對自個兒的小命卻是珍惜的緊。先帝傳位於她的遺詔已昭告天下,就如她老子所言,這個皇帝她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哼哧哼哧搭著高福全的手爬起來,岑睿漆黑的眼珠一轉,側過臉剛要問高福全,龍素素可接入了宮中。
一抬眼,麵對著的卻是張淡然臉龐,傅諍道“國喪期內,陛下理應獨居養心殿。”
“……”被噎了個結實的岑睿強忍住了脫下鞋砸在他的臉上的衝動。
先帝初崩,合宮上下的宮人妃嬪皆在傅諍命下被禁足在各自的宮室內,而作為曆代皇帝寢宮的養心殿在今夜更顯得死氣沉沉,被獨自丟進裡頭的岑睿一連打了好幾個哆嗦。
冷風從沒合嚴的窗縫裡鑽入,寒氣從腳底心一路攀到岑睿的脊梁骨。她瞅了眼那張孝文帝才躺過不久的金榻,臉扭曲了下,在角落裡尋了個短榻,裹了個薄毯,預備將就著過這一夜。
輾轉反側許久,岑睿終朦朧得了些睡意,眼皮堪堪合上時,一縷黑影從她眼皮底下飛快掠過。縮在毯子裡的岑睿暈暈乎乎地眨了下眼,又揉了一揉,忽然一束黯淡微弱的光芒灑在她麵上,一色白裳在眼前微微一起一伏……
岑睿愣了一愣,頭皮一麻,扯開嗓子嚷了聲“鬼啊”,一屁股翻滾在地上。抱頭抖了個半天,岑睿見那片白衣安然不動地垂在她前方,揪著緊巴巴的心肝順著衣角一寸寸看上去,就見著了自己的輔大臣一手籠著燭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如果沒有看錯,那雙淡然如許眼中清楚地寫著“鄙夷”兩個字……
“……”岑睿氣急敗壞道“放肆!這是小王……朕的寢宮!”
你他媽亂闖差點嚇死人不償命便罷了,竟然還敢鄙視我?!
傅諍指了指隔壁暖閣,不慌不忙道“先帝遺命,在陛下親政前,由微臣居於宮內以儘帝師之職。”
“……”她老子到底是給她招了個輔還是招了個爹啊?岑睿縱有不滿,縱有不甘,但傅諍輕描淡寫的“先帝遺命”四個字就壓得她直不起來腰啊。岑睿飽含怨氣道“那傅卿你大半夜不睡,跑我這來作甚?”
傅諍淡然道“臨睡前微臣記起,陛下似還未熟悉明日大典的章程。”
“……”
被迫強撐開眼皮的岑睿,在傅諍的監督下默背著登基時的禮儀明細,背一句她的腦袋就向前衝一下,衝了幾下後徹底趴在桌上抬不起來。打瞌睡的岑睿迷迷糊糊想,她老子果真有先見之明,料到她注定會是個昏君,所以給她找了個天生佞臣做輔政,真真相得益彰。
覺沒睡實在,一杯冷茶迎頭澆在了她臉上,傅諍輕輕撣去袖上濺到的茶水……
苦大仇深的岑睿抹去臉上水珠,深感,自己大概是史上最憋屈的皇帝,沒有之一……
翌日,鐘鼓齊鳴,百官拜謁,岑睿踩著略有些虛浮的步子,踏入宗廟,正式宣告,恭國新一任昏君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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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結束後,因新帝年少,由先帝欽點的輔大權在握、統領朝綱。在此之前,朝中勢力以徐魏兩家為,涇渭分明地化為兩派。傅諍的出現,無疑意味著朝局勢力的重新洗盤。廟堂內外紛紛猜度,傅諍究竟會站在徐魏哪一邊兒。坊間甚至開了賭局,押兩家的各占一半。
微服出宮的岑睿湊進賭場裡左瞧瞧右看看,不禁悲從中來,他們難道忘記了龍椅上還有個皇帝她麼?說到底,這傅諍輔佐的是她啊!
賭局熱火朝天地進行著,岑睿的近侍來喜窺到自家主子的悲催神色,貼心提醒道“主子,時辰不早,您還得去秦太師府上呢。”
卻見岑睿興致勃勃地攏了攏袖子,掏出一錠銀子,顛了顛,往魏家一押。有人豎著拇指道“小兄弟,好眼光!”
岑睿哈哈哈道“哪裡哪裡。”
……
出了賭場,來喜小心翼翼問道“主子……您為何押的是魏家?”
岑睿以扇拄著下巴“因為但凡是我不歡喜的,一定是傅諍那奸臣不遺餘力主張的。打我進京來,老魏家上下都與我不對付,而傅諍是魏國老的門生,兩人怕早沆瀣一氣,商量著算計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