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一!
接到祝道繡電話,包文春即刻趕回農場,已經晚上八點了,張鍵興還坐在客廳等著,周小粒早已嚇得躲在一邊不敢過來。包文春一看那架勢,問“還沒吃飯吧!阿繡,給二嬸幫忙,炒幾個菜,我和張老師談談。”
今年的天氣實在不順利,夏種之後連續高溫豔陽天,莊稼出苗不齊全,乾旱二十多天,瘦弱的禾苗剛長到一紮高,一場暴雨下來,遍地一片汪洋,淹了四五天才轉晴,高溫加上蒸桑拿,禾苗被折騰得奄奄一息,隨後又開始高溫,土壤變得板結如石板堅硬,村民鋤地三遍,才把禾苗長勢緩過來,接著就是持續伏旱,整個伏天四十天裡,台風就沒有登陸過海岸,整天乾熱風刮著,預報有雨卻就是下不下來,有時打兩聲響雷,就雲消霧散,變回豔陽高照。整個夏天沒有下過透墒雨,溝塘裡的水位看著快速下降,就集中抽水灌溉水稻,旱地的作物長勢不及豐年的三成,稻田龜裂也沒有水可用。
立秋後發了場短暫的秋水,汛期短暫,隻有三天,算是補充了地下水位,溝塘裡有了半塘水,水稻這才開始出穗揚花,村民把池塘裡的水抽乾,算是把稻子收成穩定在八成左右。
可更糟糕的是,進入秋天,是收秋季節,卻受到連綿不斷的華西秋雨影響,一場大雨之後,進入持續不斷的連陰雨天,搶收回去的大豆黴變,玉米發芽,水稻成熟了,在水田裡浸泡時間長了,根部爛掉了,出現大麵積倒伏。就連耐旱作物紅薯,高地還好些,窪地裡長時間浸泡在水裡,也腐爛在地裡,散發出奇怪的甜味。
農場的主要作物還是玉米和水稻,全是早熟品種,又沒有受到乾旱影響,在雨前就已經入倉。這還有個原因,農場的玉米是活杆成熟的,那些玉米杆被回民買回去鍘碎喂牛了。稻草被鍘碎在田裡,摟不出來,乾脆一把火燒了,田都翻犁過來了,現在農場裡,除了幾畝蔬菜和果樹上的梨子,塘埂上還有一些紅薯沒收回來,彆的什麼也沒有。
張莊和包文春的農場相距不過七八百米,從小路走更近一些。農場有兩台履帶式收割機,這就發揮了巨大作用。周小粒帶著盧誌偉金僑力再加上包大林四個人,兩人一組,一個開機器,輪流看地收錢,忙得不也樂乎。
張莊有戶人家,叫張永友,家有四子一女,這個老二小名二林,大名叫張建國,上一世裡是包文春的妹夫,所以張鍵興一來說這事和他家有關係,就覺得有些親情在裡麵。今天說的不是建國的事,而是他家老四,外號叫黑牙的短命鬼。這個黑牙今年十六,和周小粒同歲,以前還是小學同桌,又是上學放學一路的玩伴,如今還是好朋友。
周小粒給他家割稻子,他就想上機器摸摸,好朋友想試試,不能拒絕啊!結果就出事了。
黑牙原來也想跟著周小粒去農場幫工的,周小粒覺得農場裡不需要那麼多人,不敢牽扯太多人進來,就沒有說。他自己覺得包文春招聘的都是初高中以上水平,自己小學三年級水平,連開口詢問的勇氣也沒有啊!
道路泥濘,村道車轍太深,架子車不好走,都是用收割機糧倉把稻穀從水田裡帶出來,在乾爽的平坦草地上卸糧,再一袋袋扛回去的。收割機帶著兩千斤的糧倉重載翻越田埂,駕駛技術要求很高,因為,在駕駛台上看不到底部履帶,必須憑著經驗,兩條履帶同時爬坡才行,黑牙在田裡轉了幾圈,覺得可以操作,還想把糧食倒在離家近些的路邊,結果側翻在田裡。假如他不去顧及稻穀,不要跳車也好些,他想下車去支撐慢慢傾斜翻倒的車體,那幾噸重的車子豈是人力可以支撐得住的,淤泥裡的車輛轟然倒地,他雙腳陷在泥裡,一時拔不掉腿,也就沒能跑出來。
責任該怎麼說呢?張家沒有責怪周小粒的意思,周小粒喊叫著讓他下來,他堅持要玩車,自己作妖去摸機器,又是給自己乾活,他們沒法張口,隻能自認倒黴,可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剛剛長個人條,就死於非命,情感上怎麼也轉不過來。一麵責罵兒子,同時也罵周小粒,為什麼不強行阻止黑牙去摸機器。
張鍵興是八二年複讀與年初三後,考上兩年製師範的,隻上了三個多學期,今年年後就開始實習,三月份就分配在鎮上完全小學。暑假後,村小建成,因為和包文春是同學的關係,調回村小教學。好歹是正規科班畢業生,也是村小的主力軍,比幾個民辦教師的教學理論強了許多。民師不比公辦教師,家裡要種地,還是家裡田地的主要勞力,不能耽誤農事,下課就匆匆往家跑,都是經常請小張同學替自己看著孩子們。今年秋季開學,剛剛上崗半年的他就順當地被推選出來,擔任教導主任。
自從畢業工作後,他並沒有和包文春見幾次麵,農場有事,都是他老爹代表他出來應酬場麵。這次來,又遇到這事,兩個人對著一桌子菜,也無心吃喝,張鍵興一直在說,今年受災歉收,還沒有收入,家裡連三十塊錢也拿不出來,看是不是給他家一些安葬費?
包文春卻在想另一件事,還是這個短命鬼黑牙,在晚兩年的時候,跟著彆人去外地乾建築,他是個實在人,一天五塊錢的工錢,也和彆人一樣,對出一塊錢晚上喝酒,不知怎的就喝多了,睡在沒有牆的框架樓裡,三樓以上很少蚊子,那裡就睡了一片人,結果晚上起來對著下麵撒尿,就掉了下來,在醫院睡了三天,據說已經清醒過來了,原本可以看好的,工頭怕負擔後期醫療費,串通醫生給治死了。
張家不知道經過法律裁定,找熟人幫忙討要賠償,糾纏到最後,也隻是拿到一萬多塊錢。其時,像焦作義馬一帶的私人小煤窯,出了死人的事故,一般都是把遺體埋在煤車裡送回老家,送一車煤再賠償三萬塊左右完事。但要是上了報紙的話,那就不一樣了,都是十幾二十幾萬的賠償。
異世的聾舅王國安就和王子祥一起去過義馬,兩人不在同一家礦上。聾子有傻福,這天感冒在家休息,同室的另外二十六個人都下井了,就再也沒回來。礦上喇叭發出警報時,他聽不見,還在蒙著頭睡覺。人家老板封存這房子裡的東西,等待家屬來領遺物,不等事情辦完,他就走不了。老板又要賠償幾十個苦主,他想走也要不到工錢,隻好丟掉一切,爬上運煤的火車回家,結果又在車上睡過頭了,拉到潢川停車加水他才下來。
潢川離家二百多裡,他身無分文,隻好給彆人割稻子打零工,磨蹭一個多月才到家,從此不再出遠門。
包文春猜測他們家的情況,問“你看給他們多少錢合適?”
張鍵興喏喏,卻沒有語序地說其它事“請吊車把收割機吊起來,也隻是糧倉殼子有些變形,機器沒問題的。可黑牙已經不能看了,悶在泥巴裡十多個小時。用楊樹扣了個薄棺材,再添些其它,也費不了幾個錢,主要是老兩口一時接受不了,這責任周小粒也要負責一些吧!他不該讓不懂操作的生手上機器的。你看,棺木安葬費就得兩百塊錢,再給老兩口三兩千塊錢怎麼樣?畢竟養了這麼大,一下子就沒了。”
包文春忽然問“他家老大叫小年吧?結婚沒有?老二二林呢?”
“老大在清水河磚窯廠開製磚機,沒有結婚。老二在房管所乾小工,現在是大工了吧!都等於在你的公司做工吧!老三在縣城上學,還有個妹妹十四了,在家幫忙乾活。”
包文春說“你不用這麼小心跟我說話,我還是原來的我,你這樣說話我就受不了。這樣吧!這事兒你開口了,錢就不是事!那機器我們自己弄回來,沒有叫他賠償的意思。安葬費給兩萬,他的媽媽我該叫大姑的吧!也算是遠親了,喪子之痛哀莫大焉!再給他們十萬塊錢補償,那個表妹想工作的話,就來服裝廠學習,先跟著在廚房幫廚,一個月隻有六十塊底薪加三十塊全勤獎,隻要勤快點,以後熟練了成為正式工才會和彆人一樣,你看行不行?”
張鍵興錯愕不已,包文春說“怎麼?少了點吧!”
“不是!太多了吧?”
包文春對外麵喊“阿繡!把周小粒喊進來。你叫老王拿些錢來。”
周小粒失去好朋友,早已嚇壞了,悄悄溜進來,也不敢說話。阿繡已經聽到這邊的對話,拎下來一個提兜遞過來。包文春接過來,點了一下,沒有百元大鈔,都是大團結,十二萬就有十多斤,顯得很大一包。
“這是十二萬,周小粒代表我去道歉上香祭拜一下。你今年的獎金是不要想了,跟著張老師去吧!阿繡給張老師拿個手電,找雙靴子。叫周二姐通知各單位明天停工開會,以此為戒,學習安全知識,然後針對操作規程安全流程進行考核,每個人都要寫安全保證書,考核不及格者,不準上崗。”
上樓休息的時候,卻看見阿繡的妹妹祝道芳竟然在房間裡帶著耳機聽歌,包文春皺下眉頭,打聲招呼就把自己關進書房裡,不再出來。
阿繡敲不開門,就覺得委屈。包文春在家時間不多,大妹在鞋廠上班,偶爾過來陪著自己哄孩子,要上樓總不能拒絕吧?自己孩子都有了,父母還以為是領養的,責怪自己不懂事,還沒結婚就住在一起不說,還養著彆人孩子,這事就沒法說清楚,一切委屈都是自己在扛著,好不容易春子回來了還給自己擺臉色,這叫她如何受得了?
阿芳見姐夫回來,臉色不好,就悄悄下樓找劉靜去了,她也知道禁止上樓的規定,哪知道春子哥會現在回來呢?
阿繡要當麵解釋一下,找來書房鑰匙打開門,卻看見書房燈光亮著,那個簡陋的小床上鋪蓋疊得整齊,旁邊放著他換下來的衣服,衛生間也沒人,包文春卻不見蹤影。